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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小丑》的剧本写得相当“科学”，其实2019年度还有一部好莱坞热门之作的剧本也写得相当“科学”，而且是原创，那就是《婚姻故事》。
《婚姻故事》的故事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一对相伴十余年的夫妻闹离婚的完整经过。家庭戏向来是非常考验演技的，一方面它很琐碎，另一方面它又太过贴近我们的真实生活。好在这部戏中的几位主演都是真金不怕火炼的实力派：女主角是童星出身的斯嘉丽·约翰逊，因为大家非常熟悉所以不再赘述，男主角亚当·德赖弗我倒是更想多介绍几句。这位亚当可不是“亚洲的当”，他曾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派驻伊拉克后因伤退伍，后来进入著名的茱莉亚学院学习戏剧。亚当2009年进入百老汇，2010年进入电视圈，2011年接拍首部电影，因可塑性极强，他接连与伊斯特伍德、斯皮尔伯格、科恩兄弟、贾木许、斯科塞斯等名导合作，演艺事业可以用“一发不可收”来形容。顺便说一句，亚当小时候参加过合唱团，所以请不要惊讶于《婚姻故事》结尾那段感人至深的独唱。饰演女方律师的劳拉·邓恩也必须提一下，她是大卫·林奇的爱将，能得到怪咖林奇的赏识与重用一定有其与众不同之处，不过碍于篇幅有限，这事我们改日再聊。
▲《婚姻故事》内地院线定档2月28日。
《婚姻故事》的导演兼编剧诺亚·鲍姆巴赫在我的观影记录里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我最早听说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为韦斯·安德森写过剧本，我最早看过他的导演作品则是2005年的《鱿鱼和鲸》——也是一出因婚姻危机引发的家庭大戏。
诺亚曾经有过一次婚姻，女方是好莱坞演员詹妮弗·杰森·李，除了与诺亚的合作，詹妮弗还出演过《八恶人》《湮灭》等片。诺亚的现任女友是格蕾塔·葛韦格，也就是《伯德小姐》《小妇人》的导演，格蕾塔以演员身份与诺亚合作过多次，其中最出色的一部是2012年的《凡事哈》。
我不清楚是不是个人的婚姻经历给予了诺亚创作灵感，总之《婚姻故事》中也有导演，也有演员，也有好莱坞，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与事业关系。
▲渐行渐远的男女主角。
说了这么多好像还没有提到《婚姻故事》与科学的关系，别着急，下面开始搬书啦。今天关联的这本书叫《亲密关系》——注意，不是张德芬推荐的同译名鸡汤书，而是美国心理学教授罗兰·米勒作为第一作者所著的那本已经更新至第6版的心理学教材（不好意思，我看的是第5版）。
《亲密关系》是一本关于友谊、爱情、婚姻、人际的专业书籍。与那种在网路、电视、畅销书中常见的信口开河、打哪指哪的“情感导师”相比，罗兰·米勒教授显得有点“无趣”，他的书中没有什么“金句”或者“顿悟”，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谨的概念、精确的数据、繁复的研究资料，当然还有去伪存真、删繁就简的专业性结论。
以“离婚”为例，《亲密关系》一书中提到了婚姻解体的大致过程：
● 单方不满，对亲密关系失去兴趣。
● 双方不满，矛盾加剧，共处时间减少。
● 旷日持久的协商、对峙或者尝试顺应，同时伴随着震惊、愤怒、互相伤害。
● 向家人或朋友公开自己的遭遇，寻求支持与理解。
● 关系结束，情绪调整，记忆修正，重新评估。
并且总结了婚姻解体的七大常见原因：
①人们渴望从婚姻中获取更多，对婚姻持有更高的期望标准。
②女性社会地位提升，经济上更加自由，家庭之外有了更多结识替代伴侣的机会，家庭之内则有可能引发更为激烈的矛盾。
③个人主义与社会流动性导致人们更少地被传统社区规范束缚。
④女多男少的性别比例会增加男性的随意性关系，不利于婚姻稳定。
⑤法律的更新令离婚更易被大众接受，而且降低了离婚程序的难度。
⑥随意的同居行为削弱了婚姻的忠诚度。
⑦离异家庭的阴影会影响下一代的婚姻观。
▲藕断丝连的家庭关系。
上述过程和原因（至少涉及前五条）大都可以在《婚姻故事》中找到对应，尤其是协商过程中出现的震惊、愤怒、互相伤害，在电影中后段“撕破脸”的双方恶斗戏份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需要说明的是，原因⑤中“降低离婚程序的难度”指的是法律层面，实际过程中离婚需要考虑的问题还有很多，也很复杂，例如财产分割、子女抚养权等等。正是受这些无形的“离婚成本”的影响，很多夫妻最终放弃了离婚的打算，持续着“拖字诀”或者“凑合过”的状态。
《婚姻故事》中的男女主角起初也处于这种状态，直至女方在别人的怂恿下聘请了专业的离婚律师，双方的协商平衡才被彻底打破，关系极速恶化。但离婚律师当真如电影中塑造得那么不择手段、两面三刀吗？
我倒是觉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以女主角的人设和智商，不至于愚蠢到被离婚律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程度。她在明知男方不会放弃儿子抚养权以及男方收入基本上全部投资于戏剧创作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索要抚养权与财产，说到底还是带有变相的“报复”色彩，因为她不肯原谅男方的不忠行为。
▲女主与离婚律师。
有人可能对《婚姻故事》中明明彼此相爱、彼此关心的两个人突然在短时间内反目成仇的剧情安排感到难以置信，其实如果从双方十几年的婚姻整体角度而言，“短时间内的巨大变化”往往源自“长时间内的积少成多”。换言之，他们的婚姻很可能早就出现了问题，只是谁都没有在意，又或者有意逃避。
那么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呢？《亲密关系》最后提出了维持和修复婚姻的几点建议：首先就是保持忠诚，其次是保持满足，然后是自我实践性修复，接着是预防性维持（比如婚前咨询），最后是婚姻治疗，也就是专业性的人为干预。但这些也都不是万试万灵的，而且要求当事人必须主动、及时、尽力，《婚姻故事》的例子显然已经拖得太晚了。
▲亲密关系的幻灭。
我用两篇文章简单梳理了《小丑》《婚姻故事》与专业心理学书籍的联系程度，从中不难发现，优秀的剧本并不是信手胡编的“意外结果”。编剧需要灵感，需要想象力，需要创造性，但同时也需要脚踏实地的资料搜集，知识储备这种事，永远都不嫌多。
以《婚姻故事》为例，诺亚在结构与布局上时有亮点，但全片最吸引人同时亦最具说服力的，始终是那些日常的细节与逻辑。相信很多人跟我有同样的不解，毕竟曾经爱过，为什么在临近终点时双方不能平和体面地收场？这一问题在很多家庭伦理片中均有出现，《婚姻故事》并未给出新的讨论方向，但却在以往答案的基础上做出了更加完善、更加可信的诠释，这正是剧本的高明所在。
最后再次重申我对离婚制度的看法（以前好像说过）——离婚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它给予了婚姻双方纠错并且重新开始的机会，同时也打击了以男性为中心的传统婚姻观。我倒不担心人们不再尊重“婚姻”，因为离婚行为本身恰恰说明我们对婚姻有着更高的期待与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