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读一册文言古旧书,从中看到一则同治奇闻,看罢之后,啧啧称奇之余,不免又为其中“熊瑞”之命运感到痛心。
此事发生于清代同治三年,通州一带有个关帝庙,关帝庙不大,其中有四个出家人,主持大当家是本地人,俗家姓胡,剃度之后法号妙果。另外三个是从各地到此挂单的僧人,到了之后住下不走,四个人算是搭伙过日子。有人或许要问,关帝庙中会有和尚?这事儿我也不清楚,总之书上就这么写的。
这所小庙香火不旺盛,四位佛爷日子过得很清苦。某日黄昏后,附近村落见关帝庙上空瑞彩千条,霞光万道,很是惊奇,白天到关帝庙去问询这是什么征兆?妙果大师说这或许是祥瑞之兆,此地将有祥瑞出现。
村民深信不疑,纷纷前来关帝庙上香祈愿祥瑞落到自己家中。有一日,有个和尚告知村民,说祥瑞已经出现,就在关帝庙中。村民纷纷前往关帝庙看祥瑞究竟长个什么样子,到了之后,见妙果大师身披莲服,守在一处小屋前,小屋门窗紧闭,看来祥瑞就在小屋里面。
村民求妙果大师让他们一睹祥瑞真容,妙果大师说祥瑞不是凡夫俗子能随便看的,需要往功德箱中捐些香火供养祥瑞才行。村民见祥瑞心切,纷纷往功德箱中丢香火银子。
妙果大师打开一扇小窗,让他们从窗口朝里看。看过才知,祥瑞是头小熊,这小熊不大,也不胖,看起来跟条狗没太大区别。
妙果大师告知村民,这叫“熊瑞”,是个奇物,能知过去将来,善于给人算命。只需写下生辰八字,熊瑞就能算出未来命运。
村民好奇,有人写下生辰八字,妙果大师将其交给熊瑞。就见这只熊瑞拿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纸,到了小桌前,拿起毛笔写字。写完之后,交给妙果,妙果再将其交给村民,告知上面写的就是这个村民的未来命运。多新鲜,狗熊会写字。
字迹犹如天书,村民看不懂,而后妙果大师便为其解释,告知上面究竟写的什么。命运有好就有坏,若是坏命运,也不用过多担心,只需再给些香火钱,妙可大师便让熊瑞为其转运,给的多,熊瑞就帮其转的运多。谁都不愿意自己未来的命运太差,因此不少人不惜把老本丢功德箱中。
不出三月,妙果大师跟那三个和尚足足胖了一圈,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耳,满面红光,跟以前面黄肌瘦的样貌天壤之别。见几位佛爷每天赚的钵满盆满,当地有几个恶少看着眼热,就想从中分一杯羹,于是到关帝庙找茬闹事,借机敲诈。
要说妙果也是财迷,要给了他们银子,兴许就不能坏事,更不能让自己这颗大脑袋被一刀砍下。他不怕恶少,扬言再来闹事就报官抓他们。惹怒几个恶少后,这些坏小子决定把熊瑞偷走。就这么着,恶少趁夜色顺墙头跳到院里,拧开锁头用大口袋罩住祥瑞逃之夭夭。
等到将熊瑞掳到一处破屋后,这几个坏小子想要近距离仔细看看熊瑞究竟是个什么瑞兽。就见这只瑞兽朝他们呜呜叫,跟人发出的声音没太大区别,似乎要跟他们说话,可说不出。熊瑞张开嘴,让他们瞧,才知嘴里没有舌头,因此说不出话。他们几个越发觉得不像个兽,而更像个小孩。有个小子让熊瑞写字,有什么话可以写出来。
就见熊瑞趴在地上,用瓦片歪歪斜斜写了一些字,大致是说他是人,被人弄成这个模样,求几人救他。
恶少一瞧,方知其中奥妙。他们商议后,决定不将此事报官,而是以此要挟妙果,要他把银子吐出来。有恶少找到妙果,妙果真心害怕,于是答应给银子,不过要恶少将“熊瑞”还给他。恶少口头答应,狠狠敲诈一笔后,并未履行诺言,继而敲诈妙果。
妙果见对方说话不算数,知道这是个无底洞,长此下去自己早晚被他们敲诈到身无分文。于是买通几个亡命徒,要其宰了这几个恶少,把“熊瑞”夺回。
几个亡命徒拿了银子,去解决几个恶少。结果事情败露,双方打得你死我活,闹出三条人命,为此惊动官衙。
到了衙门,恶少说出前因后果。妙果与那三个和尚被拿到公堂,挨了一通板子后,妙果好悬没被打死,他只好说出实情。他说自己早年当过乞丐,后来当了和尚。可是三餐不饱,于是想起当年他当乞丐时干的那些恶勾当,找到叫花子团头,从其手里买了个采生折割的孩童,这便是“熊瑞”。那本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被花子拐走后割了舌头,蒙上熊皮,让其扮狗熊,若是不从便往死里打。妙果把“熊瑞”偷偷带到关帝庙,而后趁夜用烟火弄出所谓的瑞彩千条、霞光万道,借此欺骗村民,而后借这个可怜的孩子敛财。
真相大白天下,四个凶僧连同那些恶少,还有几个亡命徒都受到应有惩罚。而那只“熊瑞”,因为被恶少虐待,不多日也死了,说来真是悲惨。
在清末徐珂所著文言作品《清稗类钞》中,也曾记载一桩发生于乾隆年间真事,有乞丐采生折割将无辜孩童制作为各类“怪胎”,其中就有“熊孩”。“熊孩”与“熊瑞”都是一回事,不过是换个名字罢了。只道是乞丐之恶胜似蛇蝎,凶僧之劣犹如虎狼,说到底,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