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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报记者 刘向东
本报通讯员 张海军 高长军
一
茂密的深山老林里，没有双臂的耿学峰正赶着４匹驮着重物的马在一侧是陡峭山崖的羊肠小道上行走。马蹄声碎，他的赶马声在大山间回响着。
峭壁上没有了路。耿学峰绕到马前，用牙咬紧缰绳，躬身奋力。缰绳深深勒进了他的脊梁，汗水顺着脸颊流淌着。
崎岖的路，犹如他的人生。他挺起无臂的身躯，使自己的家庭和数个家庭脱贫增收；他用脚做饭洗衣，用唇、舌尖编发“抖音”，拥有了数万名粉丝；他大爱至孝，接回了离家20多年的母亲，伴她颐养天年……
“我现在最想的是早点儿给弟弟在县城买套房，说上个媳妇……”不惑之年，单身的耿学峰为弟弟操着心。
二
卢氏县范里镇前窑村，散落在狭长的山沟里。这是国家秦巴山区连片特困地区的一个深山小村。
1979年，耿学峰出生在一个特困家庭。他9岁时，母亲改嫁他乡。此后，爷爷和父亲相继辞世，他和奶奶、弟弟相依为命。
10岁那年，放学回家的耿学峰爬上一棵枯树砍柴时，不慎摔了下来，一条胳膊骨折，一条胳膊脱臼。为了省钱，他只是找人把两条胳膊做了简单固定。不曾想，因为绷带缠得过紧，双臂坏死，只能从根部截肢……
生活还得继续。“不能用泪水换取别人同情，得用汗水赢得别人尊重。”耿学峰说，他上不成学了，但他依恋学校，想在校门口开个小卖铺卖学习用品挣钱。但他把家里的分分毛毛全部凑在一起，只有40多元。
开不起小卖铺，就做个货郎吧。第二天，耿学峰去了县城，进了些针头线脑，开始了翻山越岭的货郎生涯。
24岁那年，耿学峰有了一些积蓄。他果断转行，干起了养羊、贩羊的营生。没有羊圈，他每晚就和羊一起睡在山脚下的一处凹地。别人放羊，可以用鞭子赶，也能扔石头，可他只能跟着羊来回跑……
5年前，耿学峰再次转行，他拿出积蓄买来4匹马，跑起了马帮。他带着弟弟和村里另外几个单身汉，常年奔走在深山区——在这些没有路可走的地方，建电塔、建通信基站，只能靠马帮一点点往山上驮运物品。
诚信的他，赢得了客户尊重，也逐渐形成了一个以他为首的马队。
山间铃响马帮来。说着轻松，谁又知马帮之苦？5年了，耿学峰带着马帮，常年奔走在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很多个晚上，他们只能找一块平地，人和马睡在一起；很多个日子，他们三餐吃的是干馍和土豆；遇到天旱，他们只能找到沟槽里的积水，人和马一起饮用。凌晨3点多，他就起来喂马，用脚和肩膀给马挠痒痒。它们，是他的亲密伙伴。
现在，耿学峰每月能有四五千元的收入。“是累了点儿苦了点儿，但我知足了。”
三
洗衣做饭，用脚；打电话、编发微信、发抖音，用唇和舌尖。他还能用两只脚，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
失去双臂的耿学峰，常人能做的他几乎都能做到。和别人一起干活，他总是干最重的，比如伐木，别人拉锯，他则选择背最重的木头。如今的他，可以用嘴咬起三四十公斤的东西在山间行走。
去年年底，他开通“抖音”展示他的马帮，竟一下子“火”了，吸引了数万名粉丝。甚至，好几个女士在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向他表达了爱慕之意。但他一次次婉拒了，“我毕竟是没有双臂的人，害怕对不起人家呀！”
他说，玩抖音是为将来做电商打个基础。“现在马帮的活儿还不算少，但总有一天这个行当会消失。做人做事儿，得学会从长计议啊。”
四
9年前的那个腊月，耿学峰把改嫁24年的母亲接了回来。
很多年了，耿学峰一直在打听母亲的下落。10多年前，耿学峰终于在卢氏县的一个深山沟里找到了母亲。在那个一贫如洗的家，母亲每天除了操持家务，就是在山上放牛。由于她没再育身体又不好，那个男人不愿再和她一起生活。耿学峰把病中的母亲接回自己家里。
2017年，母亲两次因病住院。耿学峰跑前跑后，日夜侍奉。母亲基本康复后，他又在当地有关部门的帮助下，为母亲办理了慢性病优惠诊疗手续。每次他带着弟弟出去跑马帮时，他都会算着时间，为母亲买好药，给她留下几百元生活费。
“母亲老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经常做一顿饭吃一两天。我心疼啊，可又不得不奔波着挣钱。”耿学峰说。
小他4岁的弟弟这些年一直跟着耿学峰跑马帮。兄弟俩感情很好。耿学峰失去双臂后，他的大小便，几乎都是在弟弟的帮助下完成的。他们的收入，耿学峰存着。“若是能给弟弟找到一个合适的媳妇，我会把钱全拿出来，给他们在县城买一套房。”
“嘚儿嘞，嘚儿嘞——”无臂的耿学峰赶着他的马行走在山间，他和他的马帮，在崇山峻岭间踏出了一条路。
《河南日报》2020年5月15日第14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