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武在山上巡护 记者 郝迎灿摄
一场细雪密密匝匝打落下来,浸湿山野,也浸湿了张瑞武的两鬓。
才转出院门,老伴撵上来,塞过一顶鸭舌小帽。张瑞武嘿嘿一乐:“一天不去林子里转转,这心里就不落稳。”他接过帽子,便大踏步奔着东山而去。
到得半山,见一片樟子松林,树皮深裂,树干笔直。张瑞武伸出大拇指比划一下,“当年的小树苗只有这指头粗细。”这片松林,都是他亲手植下,20多年过去,树干已如碗口。
不单这片松林——左顾,株株白桦秀美挺拔,右望,棵棵杏树扶疏。25年前,张瑞武回到老家哈尔滨市阿城区宝山村,承包荒山300亩,栽下树木10万余株,把林疏草稀的“癞痢头”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海洋。
种树屡遭挫折,却更激起他的一股犟劲
1995年,55岁的张瑞武退居二线,萌生回老家种树的念头。老家宝山村,村如其名,三面环山,皆属张广才岭余脉。“小时候,每个山头都是绿油油的,野兔山鸡满山跑。”后来,砍伐不加节制,山头个个荒芜,“春天想吃口榆钱都没处寻”。
“人老心不能老,得做点对社会有用的事。”一夜长谈,张瑞武说服了老伴,不顾儿子反对,老两口收拾行李回了乡下。
种树,不是件容易事。第一年春天,老张买来2万株杨树苗,种下去只活了不到4000株。“当时遇到春旱,没有浇上水,树坑也挖浅了。”为了学技术,老张买来几本书,几乎天天熬到半夜12点。邻居打趣:“老张头的退休金不知道够不够点灯熬油钱。”
第二年,他又买来8000株水曲柳。这回吸取教训,又是培土扶正,又是打盘浇水,精心侍弄。没承想,回城办事几天,8000棵树苗被村民养的黄牛啃食了一大半。老张心里火气腾腾直蹿,带着干粮往山上一蹲:“抓到谁家的牛就要200元,否则跟我去乡政府理论。”村民理亏,乖乖交钱领牛。可没几天,老张又把钱给人还了回去:“乡里乡亲,日子都不好过,长个记性也就得了。”
屡遭挫折,却更激起张瑞武的一股犟劲。2000年正式退休,他索性在半山立下块石碑,写下“为绿色的明天而奋斗”九个大字,心里也立下誓言:不绿荒山不罢休!
25年栽下10万多株树
种树,更是件苦差事。有一年春天,老张听说隔壁宾县林木基地来了批好苗,彼时河面刚刚开化,岸边还漂着冰碴。为了少走十几里的冤枉路,老张硬是咬牙蹚了过去。回来司机把苗卸在路边就走,老张又和老伴一捆捆拖到山上,晚上回家脱鞋,双脚肿成了馒头。
为了节省开支,除了雇人挖坑栽树外,清林、防火等后期管理都要老张一力维持。有一年冬天给树木修枝,他一个不慎从两米多高的梯子上摔了下来,在地上躺了足足半个钟头没缓过神来。“之后半年睡觉没敢翻身,也不敢使劲咳嗽,吃了一年多云南白药才见好。”回忆当年,张瑞武不胜唏嘘。
知道老张肋骨严重挫伤后,儿子说什么也要把父亲接回城市享福。可谁能劝得动呢?用张瑞武的话说,自己可皮实着呢。直到现在,他手臂上还有很多伤疤,有的是修剪枝叶时被刀割伤的,有的则是被锋利的树枝剐的。
廿五载寒暑匆匆,张瑞武共栽下了10万多株树,有白桦、水曲柳、樟子松、槐树等十几个品种,大多树木直径已在10厘米以上,有的能达到20多厘米。
眺望塞罕坝,“和这比起来,我做的真太少”
种树几十年,全靠老张的积蓄和退休工资在支持,前前后后总共花去20多万元。“现在退休金一个月有7000多,基本不用发愁。以前工资低,经常捉襟见肘,不好意思跟儿子张口,就在房前屋后辟出几块空地专门育苗赚点钱。”张瑞武说。
这中间也有意外收获,10年前,张瑞武开始琢磨树木是不是也可以修剪出造型来。一开始,他用各种颜色的彩笔一点点在图纸上勾勒出脑海中的造型,画起来就又忘了时间,到凌晨才进被窝。天一亮,再拿着图纸上山,小心翼翼试着修剪树木。没多久,苗圃里小树的树冠渐渐有了酒杯、花篮、凤凰的形状,树苗价格可以翻五六倍。
老张今年已经80岁了,腿脚也大不如前。可他仍未停下脚步,“春秋两季种树,夏天清林打带、刨盘松土,冬春防火,每天都得在山上待四五个钟头。”前几天,老张又订购了2000株山梨树苗,准备在林间的空地见缝插针尽量多种些树,“人活这一辈子总得留下点什么东西,钱是没有了,那就多栽几棵树吧。”
去年夏天,老张专门让二儿子开车带他去了趟塞罕坝。高处眺望,林海苍茫,老人心绪潮涌:“和这比起来,我做的真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