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妖,如其名,就是个桃树妖,修炼三千年终于成了人形。
大概因为桃花的寓意,林妖的烂桃花数不胜数,但是没一个他瞧得上的,因为人人都当他是个女子,其实不过就是长了张水灵灵的脸,平日里又颇爱穿一身粉衣裳。
“一群没眼光的人类,哼。”这是林妖最喜欢说的话。
听曲儿喝茶是林妖最喜欢的事,平日里没事就在茶楼里坐着,也在这遇到了方启明。
“小公子一个人坐这,不无聊?”
“你叫我什么?”
“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来人略带疑惑的看着林妖,没觉得自己这样称呼有什么不妥贴的。
“妥妥妥,公子请坐。”
“多谢。”
林妖哪能看不懂对面人眼里的情绪,对一切美的东西展现出占有欲是每个生物都会有的,更何况林妖喜欢这样的目光。
接过小二新上的茶,林妖也顾不得听曲,主动给对面人添上一杯。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公子?”
“在下姓方名启明,小公子呢?”
“我叫林妖,妖精的妖。”
“倒是配的上一个妖字。”
“哈哈哈哈。”
林妖的笑声向来好听,蛊惑人耳,蛊惑人心。
那日之后,两人约着每日酉时在茶楼见面,总是可以一直聊到亥时才分别,没有一天例外。
白天林妖就偷偷跟在方启明身后,枯燥的人间生活又多了一点乐趣。
方启明每日都出入不同的官府人家,林妖琢磨这人大概也是个做官的,带着任务来的沙城,不然他怎么可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日方启明去了县老爷家,林妖不开心了,这县老爷出了名的坏人,一肚子坏水,他在这茶楼里听到这人做的坏事没有十件也得有八件,不过林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县老爷的命数有专人掌管,他犯不着去除害,只是偶尔无聊往这受害人的家里丟些银子。
可是这次不一样啊,是方启明要去县老爷家,林妖琢磨来琢磨去,这心总是不安生,一蹬腿飞到人屋顶上掀了一瓦片偷听。
“刘某招待不周,竟今日才得到太子到沙城的消息,只是不知太子到沙城有何事?”
太子?看来传闻太子气宇轩昂,长相不凡是真的,怎么就让他给遇上了,啧。
从衣兜里掏了两颗桃,一边吃一边听底下人说场面话,这县老爷说的话一听就是假的,也不知道这方启明听出来没有,林妖向来野惯了,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等他醒来酉时早就过了,嘴里叫着完了完了,忙往茶楼赶。
显然茶楼早就关了门,更是不见方启明的踪影,林妖拍了拍大腿,“叫你偷听,没事睡什么屋顶啊。”
“偷听什么?”
声音从上面出来,一抬头这茶楼顶上坐的不是方启明嘛。
“你怎么在这?”
“你在那县老爷屋顶盯了我这么久,这会我也盯盯呗。”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隐藏挺好的吗……”声音越说越小,林妖难得被人抓包有些难为情。
“因为你说梦话了。”
“不可能,我从不说梦话,要是说了,你说说看,我说了什么。”
方启明对着下面的人勾了勾手指,“你上来,我且告诉你。”
咻,林妖一蹬腿到了方启明身边,“说说看。”
“你说,你要跟着我走。”
“走?”
“嗯,”方启明抬起胳膊指着北边,“知道那边有什么吗?”
“皇城,我的家,明日我就要启程回去了。”
“明日?”
“嗯,跟我走吗?”
“走呗,我林妖四处为家,还怕你。”
起风了,月亮从云后露了头,悄悄得看着屋顶上两个少年,一粉一白好生漂亮,风勾着衣衫跳舞,月光拥着越靠越近的影子唱歌,直到两唇相碰,风停了,月亮又躲了起来。
走走停停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一行人才到了皇城,林妖对这个修得奢华无比的地方充满了好奇,方启明不在的时候,他就在皇城转悠,连哪个犄角旮旯有狗洞都摸得门清。
“方启明,明日你还要忙吗?”
“无聊了?”方启明揉了揉搁在自己腿上的脑袋,低头往林妖撅着的嘴碰了碰,“那我明日陪你,不做事了。”
“真的?”
“真的!”
“不行不行,得签字画押,你之前这么说,结果还不是留我一个人在这。”
“妖妖,父皇身子不好了,我会越来越忙的。”
林妖又缩回了方启明的腿上,他有点不喜欢皇城这个地方了,但是这里有方启明啊。
“诶,听说了吗,这新王要在皇城里种一片桃花林。”
“皇城这地,桃树怕是长不好哦。”
“对啊,你说这皇城,山好水好的,怎么偏偏这桃树在这就长不好呢。”
“你们有所不知道了吧,这桃花林是给那男王后种的,据说王后可喜欢桃花了,王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种出来。”
“妖妖,快回来了,你都快扎根在这桃花林里了。”
“这的土壤不适合桃树生长,总是要多费点心思。”
“好,小花猫。”
方启明笑着把人脸上不小心碰上的泥给擦掉,低头在林妖唇上咬了一口,“今日多在我这费点心思好不好。”
“好啊。”
十五年过去了,桃花林被林妖照顾的很好,成了皇城里唯一能种活桃树的地方,只是方启明不太好,操劳过度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人是会老的,可妖不会啊。
“启明,你该休息了。”
“妖妖,最后一会,这个折子批完就睡。”
林妖摔了手里的杯子,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个杯子了,“都什么时辰了,这个折子又不急,非得糟蹋自己吗?方启明!”
“妖妖!”方启明的声音也拔高了些,拉着发脾气的人,“我知道你担心我,这两年处处收成都不好,南边又不安生,总是要挂念着的。”
他是心怀天下的方启明,又不是心怀林妖的方启明。
“那你看,我去桃花林了。”
方启明叹了口气,一身粉色衣衫的林妖还是当初的模样,可他早就不是了,当初他力排众议非要娶个男王后,又处处约束林妖,怕别人知道林妖的真实身份,可如今方启明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护着林妖多久了,太医说他这身子已经算不得太好。
桃花林那头,林妖折了几很树枝插在土里,对着树枝自言自语。
“你们说那方启明是不是个坏东西。”
“他把妖妖你照顾的很好啊。”
“可他都照顾不好自己。”
“妖妖,前段日子听说神出鬼没的医仙好像来皇城了,去问问他嘛。”
“医仙?那个可以起死回生的?”
“对啊对啊。”
“可是我都没瞧见过他,长什么样啊。”
林妖开始整日整日出城找人,连桃花林也顾不上照顾了,是个懂医的他都去会会。
“王,这王后今日又出去了。”
“知道了,派人定期去林子照顾。”
一旁的人为难的看着上方的方启明,踌躇着开了口,“王,王后这三天两头出去和别人见面,已经有不好的传言了。”
“王后还轮不到你们在背后乱嚼舌根,”方启明把折子摔了下去,发怒地看着跪着的人,“今日的话再让我听第二遍,杖一百。”
妖妖,只要我还在就总能多护你一日的。
方启明的身子坏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已经需要时不时卧床休息了,林妖着急,一边想陪着方启明,一边又想出去找医仙。
方启明哪能看不懂林妖的心思,只是这次他看懂了林妖想出去的心思,却没看懂林妖是为了他。
“妖妖,想出去就出去,我还没到那地步呢。”
“可是……”眼泪不争气,话没说完就先流了出来,林妖害怕哪日方启明就不在了。
“不哭,每日酉时来陪我好吗?”
“方启明,你得签字画押啊,我没回来你都得好好的。”
“好。”
林妖给自己每一件衣服贴近心脏的地方都加了个布兜,用来放那张签字画押的纸。
“我找到啦找到啦!”
方启明最近身子又好了些,气色也好了许多,这会在后花园里晒太阳,堪堪接住蹦哒过来的人。
“找到什么了。”
“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了。”
“嗯?”
林妖一五一十的告诉方启明前些日子自己为什么往外跑,说是找医仙,只是怎么都不肯说这救人的法子,说是天机不可泄露,这会使劲搂着人撒娇不放手。
在林妖看不到的地方,方启明忍住了快要落下的眼泪,收紧自己的双臂,想要把人给揉进骨血里。
林妖说有办法,那自然是有的,只是方启明不知道代价这么大。
二十年过去了,皇城里早就没了那个整日穿着粉色衣裳逛悠的人。
原本生病的王,一夜之间年轻了不少,甚至看起来比年轻时候更加健壮,只不过再也没有人见过王后,皇城里的桃花林也在一夜之间枯萎了,只有一棵依旧长得好好的。
五十年过去了,王真正的老了,这个心怀天下的王,人人称赞的王,死前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皇城里那棵桃树给他陪葬。
众人只当王一直念着突然消失的王后,可没人知道那棵桃树有个名字叫做林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