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刚从杭州师范大学本科毕业的傅杰走进了姜亮夫的家。那年,他成为杭州大学(现并入浙江大学)古籍研究所首届硕士研究生,师从82岁的姜亮夫,毕业后担任姜先生助手,前后共9年。“大学者”“好老师”,对现任浙江大学马一浮书院特聘教授傅杰而言,这两个词能够概括世人眼中的国学大师姜亮夫。
由傅杰所编的《姜亮夫论学集》近日由商务印书馆推出,在上海古籍书店“海上博雅讲坛”举行的新书首发讲座上,姜亮夫之女、浙江省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姜昆武,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副总裁彭卫国,商务印书馆上海分馆总经理贺圣遂与傅杰一起忆往事、谈新书,共同缅怀一代学术宗师姜亮夫。
“20世纪上半叶有不少为后世景仰的国学大师,其中章太炎、王国维是公认‘大师中的大师’。姜亮夫曾先后师从王、章二人,这种经历少之又少。”傅杰说。
在傅杰的印象中,晚年姜亮夫经常伤怀的事有三:一是回想起关怀教诲过他的章太炎、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诸老师——他不曾忘记在清华国学研究院,一天晚上去谒见导师王国维,辞别时王先生让人打起灯笼,一起把他送过流水桥,叮咛说你眼睛不好,过了桥路就好走了;二是回想起他历年佚失的文稿;三是回想起曾经拥有而已不再拥有的图书。
新中国成立后,姜亮夫在中国古典文献学、楚辞学、敦煌学、语言学、训诂学、工具书编纂等诸多方面都有重要建树,代表作有《屈原赋校注》《楚辞书目五种》《楚辞通故》《瀛涯敦煌韵辑》《莫高窟年表》《中国声韵学》等。其中,《楚辞通故》一书被海内外专家誉为“当今研究楚辞最详尽、最有影响的巨著”。
作为卓有成就的教育家,姜亮夫培养了众多专业人才,姜门桃李遍布天下。傅杰回忆,当年入学前,年逾八旬的姜亮夫手写长达18页的《古籍研究所培养研究生方案》,设计了多种课程与专题讲座,试图使每个学生都能成为通才,而不是电线杆式的“专家”。他选定12种堪称中国文化源头的典籍,根据篇幅分为六大六小,前者是《诗经》《尚书》《左传》《荀子》《庄子》《韩非子》;后者是《周易》《老子》《论语》《礼记·曲礼》《礼记·大学》《屈原赋》,要求学生自选一大一小,精读细读,切实掌握。
在姜亮夫逾千万字著作中,傅杰为《姜亮夫论学集》定下的编选原则,一是能够呈现姜先生学术成就和治学方法,二是尽可能选择较多读者可能普遍关注的内容,力图让专业和非专业读者都能产生兴趣。
全书收文近三十篇,分为上下两卷。其中,上卷为文化史与学术史,收录《新经疏》《诸子古微》《敦煌经卷在中国文化学术上的价值》等十余篇文章,是对姜先生一生着力最勤之领域基本情况的梳理;下卷为治学历程与治学方法,收录《我是怎样做研究工作的》《根底之学与博与专的道路》《忆清华国学研究院》《我与敦煌学》等文章,既回顾了姜先生一生的学术历程,又可从中见出姜先生的治学特点、方法与态度,成为一本内容丰富的“大家小书”。
“他常说自己是一个笨鸟。天才不够,就要尽量吸收精华。”姜亮夫之女姜昆武总结,姜亮夫的一生,首先是勤奋,其次是有运气遇到很多师友,第三是悟性。因早年受教通博,姜亮夫在语言学、历史学、文学、敦煌学方面都有很深的钻研,不同学科有不同方法。“‘论学集’的意义,就是把他悟到的东西收集起来,留给后人。”
在《姜亮夫论学集》附录的《师范》一文中,傅杰写道:“先生说:每一种学术,都有它自己不可磨灭的‘道’在。当然,这不可磨灭是一个时间概念——有一万年的不磨灭,有一千年的不磨灭,有的则可能几年后就要磨灭了。他引前人关于读书有君子之学、有小人之学、有妾妇之学的名论,语重心长地希望大家要把握住自己的‘道’,搞一些光明正大有价值的学问。”
贺圣遂的老师蒋天枢和姜亮夫都是清华国学院毕业生。他说:“老先生们有个特点,永远觉得我们是有希望的,是可以一代比一代强的,不断鼓励我们:不要自卑,要努力去做。”
在版本目录学家、图书馆事业家顾廷龙的关门弟子彭卫国看来,“《姜亮夫论学集》字里行间折射了老一辈学者的治学方法、治学精神及坚守传统文化的气概。他们是真正为继承发扬中国传统文化付出心力的一代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