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灰色的路旁
我看到开满花的小径
有一朵蔷薇花
充满了光明,充满了生命
也充满了酸辛
by 洛尔迦
死了一万次的猫
小朋友用文字悼念她的猫,她写道,他走了,十一年了,实在不忍心他与我分别的时刻,我就把他留在阳台玻璃后面的阳光里,大概很短还是很久,我再从外面回来,他走了。
你可能会注意到了她给予她的猫“他”的称呼,无论如何,文字中的哀伤,像是经过颠簸流离重逢又分开的恋人。这比形容猫如何粘人可爱愈加令人无助,那些唤起我们美好向往的东西,大抵都是如此短暂易逝。
夜晚来到五月以后,空气里石楠的暧昧被蔷薇些许浓烈代替了,我实在忍受不了楼下小猫们的叫声,失眠显然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人间的乐趣,动物都大差不离,后来有志愿者告诉我对付这些流浪猫的办法,就是为它们做结扎。瞬间有点麻头皮,那么复杂的事情,况且我对它们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索性还不如在窗子上加密封条,毕竟只是自己找自己麻烦而已。普度众生的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再次转过楼角,爱猫者为它们准备丰盛的剩饭剩菜,聚在一起的,不知道是几对还是几家,无声无息,它们似乎在储备与黑暗较量的精气神,丝毫不在意我窥探它们的隐私。
我看到的猫都很慵懒,眼神与模样混杂以后,动物性倒是与人类温柔打通任督二脉的曾经沧海,没有区别。由于距离太远,我对自己的安全比较放心,若是狗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对峙的结果,我肯定会率先落荒而逃。
后来去友人书斋,瞧见他的黑猫清隽优雅,我望着它,它的眼睛同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突然间表情闪烁出一丝羞涩,转过头没跑几步便被脖子上的项圈梗阻了。原来这是个潘安式的“美男子”,不拴住它,只要一听到室外熟悉的动静,几日无影无踪,末了才灰头灰脸的回来,主人知道自家软弱的黑猫,这次又主动退让了。
至此恍然大悟,散养的猫,一般很肥硕的。我总算安稳在猫绳子的范围之外,踏实没有多久,开始操心黑猫的爱情,这不是横加干涉嘛。海明威的第一只猫是六趾猫,它的后代依然生活在海明威的故居,事实上,它们几乎天生和最早叫做“雪球”的六趾猫一模一样的眼神,咄咄逼人的那种。
即便我对黑猫的畏惧与厌恶程度,比不上其他猫们和狗狗们,但不代表会对它产生什么好感之类的东西,剩下的时间,随着我在它周围出现的次数超过了个位数,这只黑猫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对时间的流逝不再关心,窗外偶尔半遮半掩的身影,间或几声淅淅索索,那是黑猫的“她”吗?寂静的黑猫,仿佛曾经沧海的情场浪子,继续沉浸在它午睡的梦魇里,失去了世事的耐心,眼睛微闭着。
直到书斋主人重新投入仕途,昔日的清风明月荡然无存,他比以往更加注意自己写字运笔的风姿了,至少在我看来,他焕发了与它那只黑猫精神面貌迥异的气场。
有次我问起黑猫,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畏惧的东西,况且从小径走过,一两只疏忽而至的喵星人,常常会使我惊魂未定,它们倒是消逝的很迅速。除了好奇,还有从畏惧中慢慢升腾起来的说不清道不明,大概是它精致、脆弱、浮华的风格,这一点,我和它蛮是相像。
书斋主人漫不经心地态度,说明它可能进入了一个不是太坏的过程,果然黑猫在一次与主人松散地亲昵中,主人大度地解开了项圈的限制,它好像对此无所谓,丝毫没有任何悸动,迈步融入深邃的夜色,回首撇了一眼仍在奋笔疾书狂草的主人,从此杳无踪迹。
绘画:Milton Clark Ave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