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凉新君吕绍能谨记父皇吕光的遗言,而庶兄吕纂和吕弘却不以为然
在中国古代,中原及其周边区域就像个大染缸,不管哪一个彪悍的少数民族,想冲杀进来安身立业,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汉化,或改用汉名,或改穿汉服,或改说汉话,或改娶汉女,不一而足。除了这些表象方面的变革,有些观念性的东西,也深入胡心。譬如,汉人立嫡以长的皇位承袭传统。按嫡庶制度,嫡为正,庶为副,两者尊卑有别,地位悬殊,但皇位只有一个,嫡子和庶子为了争夺皇位继承权而引发的冲突,在少数民族政权中屡见不鲜。南北朝时期,后凉第一代国君吕光死后,以嫡长子身份继任的吕绍,还没坐稳宝座,就被其庶兄吕纂、吕弘逼上了绝路。
吕绍,字永业,氐族人,吕婆楼之孙,吕光之子,生母为石氏。当年,吕婆楼助苻坚篡位有功,官至太尉;吕光也受到青睐,历任鹰扬将军、破虏将军、骁骑将军。前秦建元十九年(公元383年)正月即淝水之战前夕,吕光受命平定西域。建元二十一年(公元385年)三月,吕光完成使命后,准备班师时,因前秦淝水兵败,境内各族纷纷反叛,被阻于西域,不能东归,索性攻下姑臧(今甘肃武威),占据凉州,自领凉州刺史。次年(公元386年)九月,吕光在听到苻坚被害的消息后,自称凉州牧、酒泉公,建年号为太安,史称后凉。
后凉政权建立后,吕光面临立接班人的问题。当年,吕光出兵西域时,庶长子吕纂、嫡长子吕绍及正妻石氏均留在长安;如今,长安已被攻破,二子遭遇战乱,生死未卜,故,吕光一度想立随军的庶子吕弘为世子。吕弘在吕光诸子中非嫡非长,身份不占优势,能够幸运地得到父亲的许诺,自然非常兴奋。不久,吕光得知石氏、吕绍已经从长安逃到仇池(今甘肃西和),吕纂也逃到上邽(今甘肃天水),便打消了立吕弘的念头,“光欲立弘为世子,会闻绍在仇池,乃止,弘由是有憾于绍”(见《晋书》),这也为日后吕绍被逼自杀埋下了伏笔。
随着境内的安定和政权的稳固,太安四年(公元389年)二月,吕光自称三河王,改元麟嘉,置百官,册立业已回到姑臧的石氏为王妃,立吕绍为嗣子。龙飞元年(公元396年)六月,吕光称天王,立吕绍为太子,封吕纂为太原公,后凉发展至鼎盛。
吕光晚年,年老昏庸,听信谗言,猜忌下属,严刑峻法,穷兵黩武,致使众臣离心,反叛四起,幸亏有“为将积年,威震内外”(见《资治通鉴》)的吕纂,抗击强敌,平定内乱,苦苦支撑局面,后凉才得以在夹缝中存活。在内忧外患中,吕光于龙飞四年(公元399年)十二月病倒,宣布禅位于太子吕绍,自称太上皇帝。
秦汉以来,主动禅位的国君,寥寥无几,吕光是第一个。吕光此举,其实是有隐衷的。其一,当时后凉“国家多难,三邻伺隙”,南凉、西秦、北凉三个强邻,虎视眈眈,都想伺机吞并后凉,后凉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边境危机。而吕光年老体衰,病重垂危,无法正常处理国事,只能退居二线,把担子压在吕绍身上;其二,太子吕绍,年轻且“暗弱”,而吕纂“威恩素著”且“性粗暴”(见《资治通鉴》),嫡弱庶强的态势很明显,为防止吕纂日后趁乱争位,吕光不得不提前退位,让吕绍继任天王成为事实,自己作为太上皇帝压阵,确保后凉权力平稳过渡。
在立吕绍为天王的同时,吕光任命吕纂为太尉,统帅六军,吕弘为司徒,掌管朝政,意在让他们共同辅佐吕绍。吕光临终时,叮嘱吕绍要“恭己无为,委重二兄,庶几可济。若内相猜忌,则萧墙之变,旦夕至矣”。吕光还抓着吕纂的手“戒之”,让他发誓“善辅永业,勿听谗言”,又嘱咐吕纂、吕弘要“兄弟缉睦,则祚流万世;若内自相图,则祸不旋踵矣”。吕光让吕绍,无为而治,国家军政大事交由吕纂、吕弘处理,只有兄弟和睦相处,互不猜忌,才能挽救后凉“外有强寇,人心未宁”的困境于水火,延续后凉国祚,否则,骨肉猜忌,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后凉就必会覆亡。吕光如此交待后事,可谓用心良苦。
尽管吕纂、吕弘流着泪对吕光表示“不敢有二心”,但在弱肉强食的战乱年代,武力决定一切,庶出身份挡不住吕纂那颗觊觎权力之心,何况他位高望重,手握兵权,而且,还有个同命相怜的弟弟吕弘给他撑腰。
果然,吕光一死,吕纂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哭丧时心不在焉,顷刻而出,“光卒。绍秘不发丧,纂排阁入器,尽哀而出。绍惧,以位让之”。吕绍见吕纂行为异常,意识到吕纂可能有非常行动,主动表示要把天王之位让给吕纂,“兄功高年长,宜承大统”。吕纂不是不想上位,因当时尚未筹划完备,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假惺惺地拒绝,“绍固让,纂不许”(见《资治通鉴》),吕绍再三相让,吕纂仍不答应。
吕绍生性胆小软弱,而吕纂素来刚猛强势,后凉的嫡庶之争在所难免,情形对吕绍非常不利。吕绍的侄子吕超,担心吕纂将不利于吕绍,苦口婆心地建议吕绍,小心提防吕纂,称吕纂:“临丧不安,步高视远,必有异志,宜早除之”,吕绍表示:“先帝言犹在耳,奈何弃之。吾以弱年,负荷大任,方赖二兄以宁家国,纵其图我,我视死如归,终不忍有些意也”,吕绍宁死,也不肯做对不起吕光临终前再三嘱咐的事情。几天之后,“纂见绍于湛露堂;超执刀侍侧,目纂请收之,绍弗许”(见《资治通鉴》),吕纂独身一人拜见吕绍,站在吕纂一旁的吕超想趁机杀掉吕纂,于是给吕绍使眼色要对吕纂下手,吕绍没有应允,失去了除掉吕纂的绝佳时机。
吕绍能谨记吕光遗言,而吕纂和吕弘却不以为然,特别是吕弘曾因吕绍的出现,而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对吕绍更是有切齿之很。一个想夺权,一个想报复,吕纂和吕弘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决定发动政变,武力篡位。吕绍即位当月的一天夜里,吕纂、吕弘趁皇宫守备空虚,分别率领部众攻打广夏门和洪范门,守宫将士难以抵挡,破门在即。见势不妙,吕绍这才意识到放虎归山的严重后果,于是,派吕开率领禁兵在端门拒敌,吕超也率领二千士卒前来救驾,试图镇压吕纂、吕弘叛乱,结果,未能奏效,宫门失守。大势已去,吕绍料定吕纂、吕弘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于“登紫阁自杀”(见《晋书》),一代帝王竟落得如此下场。
吕绍死后,吕纂即位,废黜吕绍的天王名号,只给了他一个“隐王”的谥号,虽非恶谥,足见其贬。其实,吕绍的命运早在被立为太子之时,就已经悄悄注定了,这不能不说是吕光坚持立嫡以长,酝酿的恶果。吕绍虽为嫡子,“以正嫡有常,猥居元首”(见《晋书》),但他“才非拨乱”,且“临机不断”,能否当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尚且有嫌,根本不足以应劲敌、成大事,最终,被吕纂、吕弘这两个有狼子野心的庶兄“违先帝遗命而废之”。吕绍字永业,可见吕光对他寄予了多大期望,可惜他立业不足一个月。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