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初,农村的改革开放刚刚起步,年近八旬的母亲身体还算硬朗,不但生活能够自理,还把自己独居的小院开辟成菜园,种了几畦黄瓜、豆角、西红柿,还养了十几只鸭子,一群大白鹅。小院外面是片水塘,一早开门放出去,傍晚不用召唤,母亲往水塘边一站,便全都小船似地排着队游过来,上岸后抖落掉身上水珠,一跩一跩地走回小院,享受母亲早已准备好的美食。
那时,不离母亲左右的还有一只大黄猫。白天,母亲放出了鸭鹅,鼓捣会儿小菜园,便回到屋里做针线活儿。这时,大黄猫便蒲墩样蜷着身子,懒懒地睡在她身旁,不时身子挺直地伸个懒腰,四爪朝天一躺,又呼噜呼噜继续它的美梦。然而只要天一擦黑,母亲屋里的电灯一亮,炕上便见不到大黄猫了。母亲的小院里,有间存放粮食和杂物的偏房,晚间时常有老鼠出没,糟蹋粮食,毁坏杂物。这里,便也成了大黄猫时常光顾的地方,它像忠于职守的卫士,会一整夜蹲守在老鼠洞口,浑身的每个毛孔都警觉着,耐心地等待,只要老鼠探头探脑地露出身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两个前爪死死按住后一口咬住,然后得胜而归地叼进屋来,在母亲面前逗弄显摆。母亲往往会欣喜地夸赞一句:“我看见了。”说着,打开厨柜门,拿出个小干鱼丢给大黄猫,以资鼓励。
改革开放后,农民的眼界宽了,心路也活泛了。这天,二哥端来一大木盆小老鼠要母亲帮他喂养。之前,二哥曾骑自行车调研了周边几个农贸市场,发现以往人人喊打的小耗子,如今竟然成了市场新宠,且价钱不菲,他想以此为生财之道,进行试养。母亲说:“你不知道我这儿有只大黄猫,它会把小老鼠当作美食给吃掉的。”二哥道:“我来调教它。”他故意从木盆里捧出几只小老鼠放到炕上当诱饵,见大黄猫睁圆了眼睛,上前要扑,他先一把将其按住,随之便在脑门上打了一掌,斥责道:“这下明白了吧,往后你若再敢打小耗子主意,等着的就是挨打!”说完又是一巴掌,打得大黄猫一声怪叫,挣脱二哥的手,撒腿跑开。大黄猫有记性,自从那天遭了顿打,还真不敢打小老鼠的主意了。有时见二哥从木盆里捧出几只放在炕上,竟吓得躲在母亲身后,喵喵叫着寻求保护,不但不敢觊觎小老鼠,就连母亲偏房里每晚出来盗粮的老鼠也不去捕捉了,唯恐受到责罚。
一天,我回家去看望母亲,电视里晚间新闻都结束了,大黄猫还懒懒地躺在炕上不动弹。我问母亲:“它怎么不去偏房抓老鼠了?”母亲说:“让你二哥打怕了。本来嘛,猫捉老鼠天经地义,不但无功,还遭打,能有积极性?”
二哥养殖的小老鼠为他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他的积极性越来越高,饲养量不断加大,母亲的小院,简直成了小老鼠的世界。大黄猫吸取了挨打的教训,也渐渐学乖了,它不但对铁笼里的小老鼠视若无睹,见有个别跳出来,被外面的小狗追逐,还会知趣地跑上前,用嘴巴轻轻叼回,放进铁笼里。每见此,二哥便会像母亲一样,打开厨柜门,从里面拿出个小干鱼,作为奖赏丢给大黄猫。(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