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创建了一家俱乐部。尽管到处都是俱乐部,有健身俱乐部,有足球俱乐部,有宠物俱乐部……但没有我这样的俱乐部。
他们说我的俱乐部是荒诞俱乐部,那我就叫它荒诞俱乐部。很多人认为加入这个俱乐部的人做事都十分荒诞,比如我有几个会员:一个是学校的老师。有一次学校期末考试,他带着全班的学生弃考,租了辆大巴车去郊区山脚下的草地上唱歌、背诗;一个是监狱里边的警察。城市里出了一起严重事故,政府不想深究责任,为了缓和矛盾,就抓了几个本应该继续去解决问题的安全事故负责人,他把他们放了;还有一对年轻人。他们在婚礼现场,当司仪抑扬顿挫地说完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理所当然的喜悦的眼神,掏出锤子,砸了戒指,宣布离婚,然后一个去了非洲,一个去了冰岛……
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人,踢翻了在篮球场跳舞的大叔大妈们的音响;骂了在公交车上哭闹的熊孩子的家长;把公司忽悠人的宣传材料甩了老板一脸……然后他创建了这个俱乐部。
在这里,没有口号,没有制度,甚至没有固定的场所,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只要你做了这样的事,那么你就是我的会员了。当然作为会长,我实际上没为这个俱乐部做任何事,你要问我:那你的价值在哪里呢?我的回答是:我凭什么一定要有价值呢?也许你会为我的“荒诞”而哈哈大笑,其实更荒诞的是人生,是你的人生。
有关部门或许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发生了这么多荒唐的事,一定是有组织的,于是他们推开了办公桌上的茶杯,要查个究竟。
负责这次调查行动的总指挥秦书记,召集了所有部门的主要领导干部,在这幢办公大楼里最宽敞的会议室,准备开会讨论策略。
会议现场的氛围,随着秦书记的那张深沉、不露声色的脸,瞬间达到适当的状态。听说秦书记在年轻的时候还组过乐队,玩过摇滚,后来从了政,完全变了模样。张市长看到时机成熟,就微笑着请书记发言,并带头鼓了掌。
秦书记不急不缓,琢磨好了几句词,正欲讲话,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了一个小姑娘,她旁若无人地绕着会议桌跑,嘴里嚷嚷着:“开会啦!开会啦!”。书记的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是眉间多了两道深深的皱纹,眼睛紧盯着桌子中间的绿萝不放。这是何主任五岁的女儿,所以他几乎与郑秘书同时站了起来,却抢先一步追了上去把女儿抱到了门外。
会议重新开始,张市长批评了何主任几句,又发起了热烈的掌声请书记发言。
秦书记直入主题,说:“最近市里频频发生十分荒唐的怪事,我找了几个主要的领导讨论了这件事,都认为一定要把它调查清楚,好给人民一个交代!那么它具体属于哪一方面的责任呢?只是我们政府方面的责任吗?我看未必!人民的生活离不开政治,也离不开经济和文化,所以这不仅仅是我们的事情,要联合经济和文化领域的代表一起来调查这件事,才能从根源上解决它!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李部长举手说:“我赞同秦书记的观点,政界、经济界和文化界,三界联合,一定能查它个水落石出。所以我建议秦书记作为我们这次行动的政界代表,同时邀请我们市的王行长和大作家方先生,作为经济界和文化界的代表,共同指挥这次行动!”。
秦书记点头说:“其它人还有问题吗?”会场安静片刻,书记继续发言:“好,那就这么定了,我把王行长和方先生请来,具体安排再通知大家,散会!”。
关于荒诞俱乐部的调查持续了半年有余,结果毫无进展。秦书记提议,全市有关部门,包括经济界和文化界代表,集体开一个视频报告会,并在电视台直播,公布调查情况,再做下一步安排。
即使毫无进展,但各部门依然搜集了厚厚一沓资料,提着鼓鼓的公文包,自信满满地来到报告会现场。
通过直播镜头,我们看到秦书记端坐在会场主席台的正中央,两侧分别是王行长和方先生,三个人今天和我们往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并无区别,都是一副严肃、若有所思的表情。
分布在各个会场的各界代表们,低头仔细阅读着报告资料,准备发言。
一切就绪,张市长宣布会议正式开始,现场经过一片振奋的掌声后安静下来,只听见几声咳嗽,镜头对准秦书记。
秦书记缓缓抬头,冲着直播摄像机,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这个意外的笑容,继续等待着书记的精彩发言。随后,秦书记高举左手,同时另一只手开始拍打桌面,话筒传出了有节奏的声音:“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所有的人都愣了,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望着主席台。
这时,王行长迅速从会桌下面提出了一把电吉他,开始尽情弹唱;方先生也踩着椅子上了桌子,跳起了机械舞,屏幕内外的人们张着嘴巴面面相觑。秦书记拿起话筒喊了句:“同志们!我的乐队回来啦!”。会场后方的座位中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口哨,何主任站在那里又向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冲着表情僵硬的代表们和已经在默默随着节拍颤动的人群大喊:
“欢迎加入荒诞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