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龙星：OPEC+会议缘何不欢而散？

3月6日，OPEC+在维也纳谈判不欢而散，未达成任何协议。这是六年来首次出现这一现象。市场对此做出强烈反应，布伦特油价当日重挫10%。上海石油天然气交易中心油品事业部总监张龙星撰文分析当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下，OPEC+会议背后的博弈。

新冠肺炎疫情公共卫生事件是当前全球最受关注的热门话题。新冠肺炎疫情在经历了最初中国爆发阶段后，随着中国政府强力管制，中国境内已可防可控，开始转向严防境外输入型病例。中国境外疫情进入了爆发阶段，3月6日世卫组织数据显示，全球新冠肺炎病例数比前一日增加2873例，中国境外病例较前一日增加2727例，中国境外报告的病例数几乎是中国境内的19倍。

新冠肺炎疫情公共卫生事件对全球原油市场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冲击，直接左右了原油走势，目前国际油价经历了国内疫情及全球疫情分别影响的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中国是当前全球原油需求的龙头，特别是近年陆续建成投产的大炼化项目更是全球原油需求增量的核心构成，中国经济景气程度决定了国际原油价格所能达到的高度；新冠肺炎疫情公共卫生事件下，中国严防死守，最大程度切断了传播途径，但也造成了国内油品消费严重萎缩。中国抗疫所取得成果给予了全球市场足够信心，全球金融市场在经历了最初恐慌阶段后稳中有升，特别是大宗商品之王原油在2月初下探底部后，在2020年2月20日之前走出的七连阳行情更凸显了市场对中国快速走出疫情影响及其后V型反弹的期许。

下图即是国内疫情冲击下国际油价的走势图。

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原油需求端损失是无可避免的。中石油经研院预计，需求侧一季度国内成品油需求同比下降35.7%，供应侧一季度国内成品油资源供应同比下降17.3%。EIA、IEA与OPEC在2月份月报中分别将全球原油增长预期下调103万桶每日、90万桶每日和99万桶每日。预计全球新冠肺炎疫情蔓延背景下，3月份数据会进一步下调。

疫情时期，信心比黄金更宝贵。中国为世界赢得了时间，但是2月下旬起，中国境外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让市场恐慌情绪再度燃起并被不断引爆，走出多年大牛市行情的美股开启下跌模式，美联储紧急降息但影响有限。全球金融市场恐慌情绪蔓延，资金涌向避险资产。

下图反映了疫情开始在中国境外蔓延后国际原油价格一路下行。

油价跌跌撞撞下，市场对OPEC+作为托底油价的定海神针作用无比期待。

下图反映了OPEC数次减产救市对市场的提振作用。

自从俄罗斯在沙特推动下组成OPEC+以来，俄罗斯一直被视为OPEC+减产既得利益者，俄罗斯既享受了OPEC+减产维系的油价，又在减产中口惠而实不至，悄然夺取了OPEC原有份额。

本次OPEC+会议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出乎市场意料，油价面临滑向深渊的可能，其背后折射的沙特、俄罗斯及美国这三大原油产油国深度博弈不可不察。

全球三大千万桶每日原油生产国俱乐部成员为美国、俄罗斯与沙特。三国中，2018年美国能源产品出口占美国出口总量的10.5%，俄罗斯为56.7%，沙特则达到了惊人的86%。

深度依赖石油的沙特无疑是最大输家。自从2014年10月国际油价开启暴跌以来，沙特已连续七年财政赤字。由于高度依赖石油销售收入，国际社会普遍认为沙特需要70美元每桶以上的原油价格才能实现预算平衡。2016年以来，沙特一方面力推与俄罗斯结盟组成OPEC+减产稳油价，另一方面力推国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IPO。当前沙特阿美在国内成功IPO后，海外上市需要高油价支撑才能获得2万亿美元的估值愿景。

沙特在历次减产中，主动承担额外减产任务，就是为了维系脆弱的平衡。本次OPEC+会议上，沙特更是提出了减产120万桶每天的计划，如此次如沙特所愿再次削减产量，则OPEC成员国的产量将滑落至2003年水平。自2003年以来，国际原油需求由7800万桶/天增至如今的1亿桶/天，OPEC产量回落至2003年水平，意味着OPEC在过去17年时间里不断丢失市场份额。

当前低油价困局中，沙特不得不接受不断被侵蚀的市场份额与勉强维持的油价。不容忽视的是，沙特是全球最大常规原油储备国，沙特原油生产成本是全球公认最低，有能力有底气打价格战。上世纪八十年代，石油危机后的前苏联坐享高油价红利，沙特主动出击，大打价格战，最终加速了前苏联解体。也无怪乎市场会有沙特不愿与俄罗斯再结盟的传闻。

俄罗斯不合作是本次OPEC+会议不欢而散的核心原因。出于对美国不断挤占OPEC+减产所流失的市场份额的担心，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俄罗斯石油公司（俄油）总裁谢钦此前曾多次公开表示希望终止与OPEC的减产协议。俄罗斯在减产中的摇摆得益于俄罗斯经济结构的多元化，公开数据显示2020财年预算中俄罗斯设定的布伦特原油平均价格为每桶42.40美元。俄罗斯与沙特合作有战略考量，即在经济层面的全球原油供需平衡，以及政治层面的俄罗斯中东战略。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俄罗斯一直比较理性，倾向于认为疫情对需求冲击有限。2月初时OPEC技术委员会提出减产动议，俄罗斯坚持下该动议未能通过，2月中旬油价出现七连阳也侧面印证了中国境内疫情冲击相对有限。面对中国境外的疫情蔓延，我们研判俄罗斯拒绝减产可能出于如下考量：

• 一、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波及范围广，作用时间长，不确定性巨大，过早动用减产不利于最坏局面出现时OPEC+的应对能力。此外，伊朗、委内瑞拉被美国极限施压难以进入国际市场流通，这两大产油国已经变相减产；同时利比亚内乱造成的100万桶每日供应能力中断也在压制供给侧；原油供给侧实际已经被压制，新冠肺炎疫情下OPEC+此时的深度减产类似于添油战术，可能既丢掉了市场份额，又未能挽救油价，倒不如静观其变，适时出手。

• 二、俄油此前因为委内瑞拉被美国制裁，俄罗斯有反击美国强势挤占其市场份额的需求，同时俄罗斯希望借机测试国际油价底部空间，存在利用低油价挤掉美国高成本页岩油的想法。

• 三、俄罗斯深知沙特对减产的迫切需求，同时也较为反感沙特本次OPEC+会议上对减产目标的一提再提，俄罗斯希望利用与沙特进一步谈判获取更大利益。

但是俄罗斯也无法一直稳坐钓鱼台，国际油价大幅跌落下，俄罗斯国债和企业债券被大量抛售，外资纷纷撤离。再加上叙利亚战场俄罗斯和土耳其的摩擦对峙，地区不确定性上升，3月份卢布可能进一步贬值。俄罗斯经济界预计，短期内卢布升值无望，除非疫苗研制成功或者OPEC+达成减产协议，新冠肺炎将对俄罗斯货币将造成五年来最大挑战。

得益于页岩油革命，美国近年来实现能源独立，同时美国也在全球积极推销原油出口，抢夺市场份额。对于美国而言，能源产品是美国出口总量的增量构成，页岩油的高度市场化决定了美国企业的灵活性。市场份额可由美国企业根据作业成本与销售价位自主决定。市场倾向于认为美国页岩油成本在40-45美元每桶，当前国际油价水平接近美国页岩油成本，美国页岩油将面临重大考验。

沙特、俄罗斯与美国的原油三国杀中，能源产品作为沙特与俄罗斯两国出口总量的压舱石，全球市场份额及销售价位尤为重要并关系国运，与两国实现国际收支平衡、经济景气与国内政治稳定高度相关。处于大选之年的美国则更希望拥抱低油价时代，对于当前油价冷眼旁观。

新冠肺炎疫情下，全球央行有望采取积极财政政策，当前中国已经率先走出疫情阴影，中国需求的复苏与反弹可能成为市场下一阶段的利好。但是，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人类命运共同体下全球经济高度合作与分工，中国难以独善其身。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的破坏性与杀伤力目前尚难以预期，市场存在反复拉锯甚至单边向下直到形成新的供需再平衡点的可能。

对于OPEC+前途，我们并不悲观，我们认为俄罗斯会在与沙特的深度博弈中争取本国利益最大化，实现经济与政治双赢，俄罗斯会与沙特继续深度接触，不排除双方再度联手挽救市场的可能。

文 | 张龙星

2002年9月-2006年6月，上海海事大学航海技术本科。

2006年9月-2008年7月，上海海事大学国际法学研究生海商法研究方向

2007年10月-2008年7月，太平洋油轮管理（新加坡）私人有限公司管理培训生。

2008年7月-2012年5月，太平洋油轮管理（新加坡）私人有限公司租船经理，负责公司从超级原油船到阿芙拉型油船各型油轮租船工作。

2012年5月-2014年4月，中国石化燃料油销售销售有限公司保税油业务部海外客户营销业务主办岗，负责保税油业务海外客户开发营销管理工作。

2014年4月-2016年12月，中国石化燃料油销售有限公司上海营销中心海外市场开发业务主管岗，负责保税油业务海外推介营销系列工作。

2016年12月-2018年3月，中国石化燃料油销售有限公司中东项目部经理，常驻迪拜负责富查伊拉船加油市场开发及印度洋方向船加油网点发展。

2018年4月-2019年7月，中国石化燃料油新加坡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外派BP中国石化船用燃料油私人有限公司担任船供油高级经理，主管船加油业务及全球网点拓展。

2019年7月-今，上海石油天然气交易中心油品事业部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