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则笑话说,一个人在佛前祈祷:“让我穿越吧,我的要求不高,有处自己的房产,有份自己的生意,有个貌美如花的妻子,有个能为我出生入死、武功高强的兄弟就好!”结果“嗖”地一声,他穿越了,发现自己正躺在古代的床上,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妇微笑着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碗,说:“大郎,该吃药了……”
笑话自然是笑话,但如果能够有一个为自己出生入死、武功高强的兄弟,确是人生一大幸事。武松也确实是这样的好兄弟,但在水浒当中,有一个人比武松更加符合标准,那个人就是鲁智深。
金圣叹说鲁智深不及武松,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武松固然英雄,但却比鲁智深差了一点。和武松做朋友,不知为什么会总觉得中间多多少少隔了一层,而同鲁智深交往,则有肝胆相照之意。
鲁智深的义气,从他和林冲以及史进的交往中就可以看出来。
林冲和鲁智深英雄惜英雄,在大相国寺的菜园里初次相见就结义为兄弟。但刚饮了三杯酒,林家的使女锦儿就来报知林冲娘子被人调戏的消息。林冲和锦儿跑过去,发现肇事者是高衙内。在众人的劝说之下,高衙内离去。林冲刚带着妻小出来,只见“智深提着铁禅杖,引着那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抢入庙来。”
林冲问他去做什么,鲁智深答:“我来帮你厮打!”
听说兄弟有事,想都不想就过来帮忙,够不够朋友?
林冲解释说是高衙内不认识自己妻子,而且自己正归高太尉管,闹僵了不太合适。鲁智深说:“你却怕他本管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众人把鲁智深劝住,临走他还要嘱咐林冲一句:“但有事时,便来唤洒家与你去!”
只要兄弟有需要,随叫随到,够不够义气?
而当林冲被高太尉算计,误入白虎堂,被发配充军,在路上将要被杀害时,是鲁智深及时出现,救了林冲。原来,他一直在暗中保护。后来,鲁智深担心两个公差再生歹意,干脆把林冲一直护送到了发配地沧州境内,没有危险了才离开。
你身处险境的时候,他尽全力去保护周全,天下人有几个能够做到?
更让人感慨的,是鲁智深对史进的情谊。
兄弟二人自从瓦罐寺分别,再未相见,音讯皆无。当鲁智深三山聚义归水泊后,在梁山站稳了脚跟,第一件事就是想拉史进入伙,向宋江要求自己去少华山找史进,称“自从瓦罐寺与他别了,无一日不在心上”。
同样是造反落草,梁山泊显然是最兴旺的一处,不管是鲁智深曾经的二龙山还是史进现在的少华山,都远不能与之相比。鲁智深到了梁山就来拉史进,可谓“富贵不忘朋友”。什么是朋友?什么是交情?他在江湖漂泊中始终把你记在心上,在春风得意时首先想拉你一把,这个人,就是真朋友,你们之间,就是真交情。
到了少华山下,史进并未前来迎接,面对朱武请大家上山细说缘故的要求,鲁智深说“有话便说。史家兄弟又不见,谁鸟耐烦到你山上去!”我就是冲着史进才来的,史进不在,我跟你们上山干啥?当他知道了史进行刺太守未果被抓,马上就想去杀太守。只是由于天色已晚,被武松等人拉到了山上。
到了山寨,免不了杀牛宰马招待,最爱贪杯的鲁智深却说:“史家兄弟不在这里,酒是一滴不吃!要便睡一夜,明日却去州里打死那厮罢!”无论武松朱武等人如何劝解,鲁智深都要坚持救史进,而且真的滴酒未沾,连意思一口都没有。第二天起了个四更,就提了禅杖带了戒刀奔向城里。
其实鲁智深何尝不知道自己救不了史进!武松明白“便打杀了太守也怎地救得史大官人?”鲁智深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兄弟有难,自己救不得兄弟,宁可和兄弟一起去死,这才是鲁智深的真正想法。“拼将一死酬知己,致令千秋仰义名”,鲁智深有这样的风范。
果不其然,鲁智深被太守抓了。被抓之后,鲁智深声称“我死也与史进兄弟一处死,倒不烦恼”,要求太守“只把史进兄弟还洒家;玉娇枝也还了洒家,等洒家自带去交还王义;你却连夜也把华州太守交还朝廷!量你这等贼头鼠眼,专一欢喜妇人,也做不得民之父母!若依得此三事,便是佛眼相看;若道半个不的,不要懊悔不迭!如今你且先教我去看看史家兄弟,却回我话!”要死就一起死,要活就顺便连兄弟想办的事情一起办了。这份豪情,除了鲁智深还有谁!
鲁智深确实是一个粗人,他不识字,不会之乎者也,满口脏话,动不动就“直娘贼”、“撮鸟”挂在嘴上。但他有足够的江湖阅历,办起事来不但一点都不鲁莽,而且还心思颇细。毫不夸张地说,在社会这所大学,他早已经博士毕业。这一点,从他拳打镇关西一事上,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鲁达和史进、李忠三人在酒楼喝酒,被金老父女的哭声惊动。等金老说明原因后,鲁达这样问道:“你姓甚么?在哪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住?”先问明情况,再做决定。
当知道对方只是杀猪卖肉的郑屠后,说道:“呸!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然后和李忠、史进说:“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被劝住后,他告诉金老:“老儿,你来。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便回东京去,如何?”
此时,相信鲁达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镇关西”是极厉害的角色,鲁达可能也会管,但不一定是同样的管法。
第二天一早,鲁达先是去了金老父女的客店,放走了金老父女,又看住了给郑屠通风报信的店小二。等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估计金老父女走得远了,才来找郑屠的麻烦。把金老整个逃离的程序,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后来,他本想教训郑屠一番,没想到却三拳将郑屠打死,出了人命。此时,鲁达不但并未表现出慌张来,而且口里还说着“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坦然离开现场。然后到住处迅速收拾东西,开溜。
在桃花村,他先摆明自己是“五台山来的僧人”,那是佛门圣地,活佛去处,面子够足,所以取得了刘太公的信任,得到了礼遇。李忠来为周通报仇,见是鲁达,下马扑身便拜:“哥哥,别来无恙?”此时,鲁智深的第一反应是“托地跳退数步,把禅杖收住”,然后定睛观看,认清是李忠,方才相认。因为敌友未分之时,他怕对方是在赚自己。
初去大相国寺菜园,那些泼皮想给鲁智深一个下马威,商量用计将他扔到粪坑里。安排好张三李四两个人给鲁智深下拜,想等鲁智深来扶时,就一人抱一只脚把鲁智深扔进去。但鲁智深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伎俩,对方刚一出手,就被鲁智深一脚一个先把他们踢进了粪坑。他不仅是靠自己的武力,也是靠自己的胆识,降伏了众泼皮。
在护送林冲一事上,鲁智深更表现得心思缜密,无懈可击。
鲁智深虽是粗人,但思路清晰,阅历丰富,做事一点都不糊涂,算得上是粗中有细,有勇有谋。
更难能可贵的是,鲁智深虽然杀人如麻,但从来不滥杀无辜。
别说不论是官兵还是百姓就排头砍去的李逵,就算是武松也有不及。用宋江的话说,他“虽是杀人放火,忠心不害良善”,正所谓“笑挥禅杖,战天下英雄好汉;怒掣戒刀,砍世上逆子谗臣”。
他拳打的镇关西郑屠,是买人身体不给人钱的恶霸;他杀的生铁佛崔道成和飞天夜叉丘小乙,是强占寺院强抢民女的恶僧恶道;他在二龙山杀的“金眼虎”邓龙,是占山为王的强盗。
忽然想起了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里面的丐帮帮主洪七公,面对裘千仞的责难,洪七公坦然说出“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那份正义凛然,鲁智深亦有。
值得一提的是,鲁智深杀人放火,很多时候是为了不相干的他人打抱不平,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他只是偶遇金翠莲,就因此拳打镇关西闹出了人命,然后丢了工作、出家、落草,改变了人生走向;他在桃花村明知道对方是强盗,也要管一管对方强抢民女的恶行;他在瓦罐寺斗生铁佛和飞天夜叉,也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只为心里的一点公义。鲁智深是真正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反观武松,打虎是为了自身不为虎害,杀潘金莲、杀西门庆是为了报兄仇,这当然都没问题。但他醉打蒋门神,纯粹是被施恩利用。施恩是什么人?他爹是牢里的管营,是典型的贪官,新来的犯人不给贿赂就往死里打,给了好处就可以找借口免除。施恩本人“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在快活林开店同时收保护费,就是一个由父亲当保护伞的黑社会。
而蒋门神凭借更强的武力和更强的靠山,打跑了施恩强占了快活林,这只不过是黑吃黑而已。施恩父子厚待武松,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利用他的一身本事为自己复仇,重新抢占丢失的地盘和利益。这里面,没有一点点正义可言。
武松因此趟了官场加黑社会的浑水,被人算计,差点丢命。他返回来怒杀张都监,血溅鸳鸯楼,基本上是不分良贱,见一个就杀一个,不留活口,“画堂深处尸横地,红烛光中血满楼”。他这样做虽有自保之意,终有滥杀之嫌,未免太狠了些。
为什么不戒酒肉、杀人放火,看起来最不像和尚的鲁智深最后却修成了正果?原因就在于,他心地澄明,本性良善,做事情有原则、有底线,所以能够明心见性,立地成佛。
做人,应该学习鲁智深的底线。
交友,就应该交鲁智深这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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