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去世时,晋国四面受敌,情势危急。李克用临终之际,交托给李存勖三支箭,留下三个任务。李克用表示:梁,乃是我们的死对头;契丹,本来和我们约为兄弟,燕王刘仁恭是李克用所立,可是现在都背叛了我们。李克用希望李存勖要替父报仇,把三个仇人的头颅献上。以后每次出征,李存勖都背负着父亲留下的三支箭冲锋在前。经过十六年的殊死战斗,李存勖终于攻破后梁都城,将梁末帝朱友贞的头颅供奉在老爹的灵前,把燕王刘仁恭父子抓捕,还大败契丹军队,圆满的完成了父亲交托的三个任务。
之后,李存勖开国称帝,史称后唐庄宗。
唐庄宗李存勖是一代奇人,毁誉参半。
朱温曾经高度评价李存勖:“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存勖小名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更昌炽如此!我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吾无葬地也!”李克用比朱温年轻四岁,却比朱温早死。不过,在朱温看来,李克用是幸福的,因为李克用有一个英雄了得的儿子,他朱温的儿子,相比李存勖,不过如同猪狗一般。这句话的版权本属于曹操,曹操夸赞孙权:“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子如豚犬耳!”朱温为何看重李存勖呢?因为两点:其志大,其才高。
先说李存勖之志。
除了“晋王三矢”之外,再举一例。
在当时中原几乎一统、强敌环伺的环境下,仅有河东一地的晋国想要自保尚且艰难。可是,即位之初,李存勖就把过河,把消灭后梁当成自己毕生追寻的目标。当然,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晋国不过十余州,地方狭小,兵源稀缺。相比后梁数十万大军,李存勖手中能够调动的常常不过四五万人。因此,李存勖日夜加紧操练,终于训练出一只战斗力超强的军队。为了保证胜利,李存勖制定了严格的作战纪律:其一,但凡出征,如果骑兵没有看到敌人不允许骑马,违令者斩;若是作战前步兵骑兵阵列已经摆好,绝不能擅自撤退,违令者斩;各路军队分别行军,不得违背约定期限,违令者斩;一旦出征,不得以生病为由怯战逃离,违令者斩。因此军队人数虽然少,却个个以一当百。后梁倾天下之兵,也无法消灭晋国,并且最终被晋国(后唐)消灭。
再说李存勖之才。
李存勖继任晋王时,不过24岁,可是见识已经相当老辣。李克用去世不久,河东内部发生变乱。李克用之弟李克宁意图夺权,并且谋害了李克用养子都虞侯李存质。李存勖当机立断,将叔父李克宁斩首。随即,李存勖紧急召回河东大将周德威。当时,许多将领都以为李存勖是希望借助周德威的力量巩固权力。不料,李存勖却告诉周德威,河东遭遇大丧,后梁必定会认为李存勖刚刚即位年少无能。此时,河东应该主动出击,趁着后梁懈怠之时全力进攻。
李存勖火速出兵,日夜兼程进攻后梁重镇上党。到达上党城下时,大雾弥天,后梁守军毫无察觉。直到李存勖下达进攻命令,全军攻城,上党将士才在睡梦中惊醒。整场战役不过半天就结束了。李存勖即位之初,就给了后梁沉重一击。
之后,李存勖又派出使者和蜀王王建、岐王李茂贞共同进攻后梁。后梁腹背受敌多处开战,国力日衰。
但是,时人后人也给了李存勖许多负面评价。
北宋文豪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中评价李存勖:“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李存勖先后消灭后梁、燕国,击退契丹,确实是“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可是,辛苦十多年建立后唐登上帝位,不过三年,唐庄宗就陷入众叛亲离的窘境,最终被伶人杀死,确实又是“为天下笑”!
李存勖能征惯战,是五代时期超一流的军事天才。可是,在战争之外,李存勖还是一个超一流的票友。
李存勖热衷演戏唱曲,即便是在称帝之后,还经常登台表演,和艺人同台演戏。他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做“李天下”,还殚精竭虑,花了许多功夫来谱写新曲。身为帝王,有一些个人爱好本无可厚非,可是,若是爱好超越了界限,影响了帝王——职业政治家的本职工作,就另当别论了。历代以来,痴迷个人爱好的君王,多没有好下场。比如“千古词帝”李煜,比如北宋第一流的书法家、画家人宋徽宗,都是亡国辱身,晚景凄凉。
李存勖对演艺的热爱就越过了那道界限。
李存勖有一个宠信的伶人名叫周匝,在和后梁作战的时候,周匝被后梁俘虏。后来,李存勖攻破汴京,周匝主动到马前迎接李存勖。李存勖大喜,赏赐给周匝许多金银财物,几番安慰周匝,陷入敌手,辛苦辛苦。周匝蹬鼻子上脸,伸手向李存勖讨官要官。周匝说:“身陷仇人时,小人之所以能够保全性命,完全是陈俊、储德源的功劳。”周匝提出,希望让自己的两个恩人出任州刺史,作为回报。作为伶人,干涉朝廷官员任免,本就是违犯法纪的重罪。可是李存勖不但不以为忤,反倒立刻表态答应。随从的枢密使郭崇韬提出:“追随陛下征战天下的,那都是英雄豪杰忠贞勇敢的贤才。如今,大功刚刚建立,还没有对一个功臣进行封赏,却要先封一个伶人做刺史。微臣恐怕此举会让天下人失望。这件事情坚决不可以!”李存勖几次派人找郭崇韬商量,都被郭崇韬拒绝。
后唐初建,李存勖必须倚重郭崇韬,不得已,李存勖将封赏搁置。一年之后,周匝再度提起往事,言谈中颇有责备嘲讽李存勖言而无信的意思,李存勖又羞又怒,找到郭崇韬。李存勖这次没有和郭崇韬商量,而是直接告诉郭崇韬:“朕早就答应了周匝封赏官职。如今郭公拖延不办,让朕羞于见到那三人。郭公您的话虽然正确,但是希望为朕委屈一下,还是照办了吧。”看到皇帝如此说话,郭崇韬万般无奈,只能听从。毫无战功的陈、储二人终于成为一方刺史。
李存勖把官职当成私人财产任意封赏的举动激起了文臣武将的强烈不满,以郭崇韬、李嗣源为首的官员纷纷上奏弹劾伶官。可是,李存勖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在伶官和宦官的挑拨下,李存勖更以谋逆之名,将消灭前蜀建立奇功的郭崇韬杀死。一时之间朝野流言四起,人人自危。
李存勖亲小人屠贤臣的举措让百官离心寒心,即位之后毫无善政,又尽失民心。最终,戍卒皇甫晖一声呼喝,就引来天下随从,将强大的后唐帝国轻松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