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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成语叫做“蜀犬吠日”,说的是四川地区晴天太少,以至于当地的狗见到太阳都感到惊慌而狂叫不已。这个成语出自唐朝大文学家柳宗元的《答韦中立论师道书》:“屈子赋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说明自古以来巴蜀地区的天气都是如此。
然而,两千一百多年前,有一位名叫落下闳的人出生在四川阆中。靠着对天文的热忱,他进行了大量的观测并创制了浑仪,最终与唐都、邓平等人合作,在都城长安的十八家历法大比拼中一举获胜,名垂青史。
那么问题来了,在四川这种晴天数极少的气候条件下,何以产生像落下闳这样精通观测的天文学家呢?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在全国颁行颛顼(Zhuān Xū)历。西汉初年继续沿袭秦制。由于历法行用时间太久,与实际天象相比出现了很大偏差,甚至导致“朔晦月见,弦望满亏”。这样的历法自然不能满足农业生产的需要,急需进行改革。汉武帝命人从民间广泛征集方案,最终共有二十多人提出了十八种改历方案。
汉武帝元封七年(公元前104年),阆中的民间天文学家落下闳奉诏来到长安,参与历法改革。据陈寿的《益部耆旧传》中记载,落下闳“字长公,明晓天文,隐于落下,武帝征待诏太史,于地中转浑天,改颛顼历作太初历,拜侍中不受。”其中明确提到落下闳使用浑天仪进行观测。而他之所以能最终胜出,主要是因为旧理论“考验天象多所违失”,他的历法则与天象更加相符。
可见,重视观测,是这位民间天文学家脱颖而出,受到汉武帝嘉奖的重要原因。也就是说,他在阆中一定积累了众多的观测经验与数据。
阆中的天气适合观测吗?
如果按照现代光学天文的标准来看,天文学家们大概是不会把任何一台大型光学望远镜放在阆中的。现代光学天文台的选址需要考虑晴夜数、大气视宁度、光污染等众多指标,交通便利性以及配套设施等条件也必不可少。
然而,光是晴夜数这一条,多云雨的四川盆地可就要被一票否决了!当然,这并没有妨碍阆中作为古天文圣地而存在。除了西汉的落下闳之外,东汉初年的任文孙、任文公父子、三国时期的周舒、周群、周臣祖孙三代这些史书中有名有姓的天文占星家也都出自阆中。到了唐代,李淳风与袁天罡这样的天文风水大师,则选择在阆中终老,足见此地的不同寻常。
阆中位于四川盆地北部、嘉陵江中游,是川中丘陵区向川北低山区的过渡地带,地势东西北高、中南低,以低山为主,丘陵带坝为次。城市三面环水,四周山峰围绕,地势低平开阔,正是这样一块“风水宝地”。
阆中市卫星地图
根据阆中近几年的天气资料可以看出,这里多云天最多,下雨天次之,雨天多集中于夏季。由于四川盆地内受到印度洋暖湿气流和东南季风的影响,遭遇秦巴山脉的阻挡,水汽无法输送,便滞留在盆地上方,易形成降雨。
再看一下阆中近几年的气象资料:2014年全年的晴天数只有7天,即使把“晴转多云”和“多云转晴”这样的天气加上,也只有29天而已!而2015年的晴天数是12天,2016年也只有10天。这样的数据,对天文观测者来说是不是很尴尬呢?
阆中市2011年—2019年天气情况统计(数据来源于天气网)
那么古代阆中的气候会不会与现在有所不同呢?竺可桢根据《史记·货殖传》中的记载,再结合橘、漆、竹这些植物的种植区域判断,发现当时亚热带植物的边界比现在更偏北一些。看来西汉时期温暖湿润的气候与现在差别并不大。
《史记 ·货殖列传》书影
阆中的自然气候并没有阻挡观测天文学家的脚步。在天文学发展过程中,思想与观测起着同样重要的作用。是阆中曾经在文化上的繁盛,才造就了人才辈出的局面。
落下闳所处的时代,正是盖天说与浑天说这两种宇宙学说激烈辩争的时代。支持浑天说的落下闳大概不会想到,宇宙观之争将会持续数百年;他更不会想到,自己创制的浑仪,以及基于观测编制的历法,尤其是将“孟春正月”确定为岁首,将会成为两千年后亿万中国人最重视的春节。
盖天家们为了维护自己内心的理论信仰,可以对不协调的观测结果充耳不闻。浑天家们所进行的持久而精细的天文观测,同样是为了拓展自己的新理论。
南京紫金山天文台上的明代铜制浑仪
对于落下闳来说,他的观测对象更多是日月五星等比较明亮的天体。即便如此,身处巴蜀而能以天文观测名垂青史,我们也应该敬佩他为了完成天文学思想革命所付出的努力。
如今,距离阆中仅一百公里的西华师范大学,已经建立了四川省内唯一本硕完备的天文系,天文传奇仍然在这里延续。
在前进的道路上,
没有什么能真正地阻挡我们,
除了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