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村写作|老白:故乡杂记

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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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已习惯了南方的冬天,所以冬季我是不常回来走动的,特别是春节期间,一是身体的缘故,怕冷,二是村里礼数繁琐。

早饭后,绕路村外去见儿时玩伴,绕路可省了遇人的尴尬,也尴尬不了别人。一路上,灰天灰地的,冷清得没有了一丝旧日生机。干枯的小河依旧是干枯的,几十年来不增不减!因是冬日,结了层薄冰,冰下的水倒是清澈许多。河边两棵穿天杨直直挺在那里,寒风中立了四十余年,不歪不倒,硬得真让人佩服。幼时常爬上去玩耍,每爬一次,大腿内侧就磨一次皮,但还是忍着疼继续爬,只为望一眼那高处不一样的远景。

喜欢故乡的树,尽管它是干枯的,可就是喜欢,这树没有人的世故,没有人的娇气,也没有人的恶劣。春来发芽,夏暑遮阳,秋到落叶,冬日成冰!

同学聚会,不知何故喝高了,最后竟呜呜悲哭起来。头次酒后这般失态,究竟是哭什么呢?自己的无知?还是故乡的萧瑟?这人世的冷暖?这答案也许只能在梦里追寻。

忽忆起一位已故多年的旧友,竟琢磨起了人生的无常。

幼时玩伴比我年长三岁,性子实在是野,但人比较义,家里吃的常拿来与我分享。他母亲原是我们村人,生有一儿一女,后离了婚改嫁到邻村,生了他,十岁时他母亲又离了婚再次改嫁到我们村。他藏了不少小人书,多是武侠类。早年农村,家里有十来本小人书已是不易,他竟有几十本。我成天跑去他家看,他母亲很好客,但精神有点痴,许是多次改嫁后造成的吧。我痴迷于书常看到饭点也不舍得走,他母亲就很热情地留我吃饭,饭做得半生不熟,味道也差,却是一片好心。

村人管他是野人,因他爬房揭瓦,偷鸡摸狗,常做些出格的事。他后爹为此用绳把他捆绑在树上,用皮带抽,可他就是不改,匪气十足。大人们都看管着自家的小孩,不让跟他玩耍,怕是跟着学坏了,我母亲也如此。为去他家看书,我常悄悄绕到前面一排房,顺着墙跟去找他,以免被母亲发现。但总归是发现了,母亲拉回去一顿打,我也求饶着说不再去了,但屁股不疼了又接着去。后来母亲派出姐她们跟哨,我还是去,比起挨打来,我更是喜欢看小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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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了些,他去太原做了段时间苦力,后又做了小偷,被抓了进去,出来继续偷,那时间我已离开故乡外出广东。多年后回乡,听村人说他死了,死时不到三十岁。原来再次被抓后,判了十五年,送去煤矿劳改,不死心越了狱,成了通缉犯。刑警多次来村抓捕未果,几年后终于被抓,判了无期,不知什么原因死在了监狱,一说是被打死的,又说是病死的。监狱来人通知时,消息被村人压了下来,他母亲本就精神不好,村人怕她接受不了。世事都透风,后来他母亲知了此事,受了大刺激,见人就问他儿在哪里,要去找。没几年,她也死了。

在他家门口,我闷闷地抽了支烟。望着无人巷口,仿佛又回到那个偷看小人书的童年。

听人说,村里那棵百年的柏树倒了,连夜里村人又把它扶直了,老人们说这树是村里的龙脉,倒不得,也许吧。想起了贾樟柯的《小武》,熟悉的更熟悉,陌生的更陌生。

注:文章经“白读书友会”公众号授权转载

“万村写作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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