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城投催收记之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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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秘书约好时间，李二狗和郑三猪直奔钓鱼台国宾馆。

吴胜利呢？发烧，已经烧迷糊了。从年会回来，吴胜利就发高烧39.1度。强撑着上了一天班，不想影响家人，于是编了个理由，自己晚上去住酒店。半夜高烧又起来，干呕又吐出不出什么，身上汗出得像从桑拿房里捞出来，挣扎爬起来去医院，还定错位了。等到了医院急诊，好家伙，人山人海，医生给定了个三级风险，先排队吧。有啥好说的呢，前面还有二级和一级的，有个哥们被醉酒开了瓢，拿着毛巾捂着头躺在床上哼唧，床单都染成红色了，吴胜利瞟了一眼对方手腕：二级风险。

吴胜利一个人独自打点滴，打完，估计家人还没起床，怕开门动静大吵醒家人。但是脑子乱嗡嗡的，又不想耽搁了宝贵时间，于是又在医院躺椅上更了《李二狗城投催收记6》。点完发表，吴胜利心中感慨万千。天经百劫云归淡，水遇千回波更长。读书时，在三里河金帝雅，吴胜利见一位大叔只点了一碗白水煮囫囵西红柿，不加任何调料，觉得难以理解。人生难得，美食怎能辜负？级别再高又能怎样？生活索然无味有什么意思？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吴胜利不由得自嘲了一下，自己现在也喜欢上吃不加任何调料的白水煮囫囵西红柿了。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啊。

钓鱼台，明万历年间始置为皇家园林。《帝京景物略》里描绘说：“堤柳四垂，水四面，一渚中央，渚置一榭，水置一舟，沙汀鸟闲，曲房入邃，藤花一架，水紫一方”。钓鱼台国宾馆，1959年建成，至今已接待1300余位外国元首和政府首脑下榻，是党和国家领导人从事国务和外事活动的重要场所。装修旧归旧，地段核心呀，去哪个衙门都很近便，总不乏有地方土豪要到此一游。

郑三猪忧心忡忡对李二狗说：“二狗哥，这地方选的不对！时间也不对！这都晚上8点了。对方如果重视，就该约在驻京办，自己地盘，心理上也有优势。怎么可以约在钓鱼台呢？钓鱼台1000多一晚，对司局级来说超标了。估计是有宴请，见咱们是顺便的添头。最怕这个，主官不重视啊。

书记管人头的，融资的事情和他说不着。如果这次见面只说融资，没开口就失败了。要分析，帮着解决问题。市长解决不了的问题，书记解决了，书记水平多高啊。”

李二狗有些疲惫的摆摆手，回道：“三猪，这几个月辛苦你了。累不累？等处理完孟节这事儿，咱们找个环境清幽的地方，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郑三猪不由得有点唏嘘，“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这八个字是李二狗的微信签名。北宋的河南籍山水画师郭熙对士大夫的精神世界进行了总结，士大夫的最高精神追求无外乎四个字“林泉高致”。身在江湖，哪那么容易就林泉高致呦？看来，李二狗很早就对今晚的碰面不抱什么希望了。

郑三猪跟着李二狗迈进国宾馆，边走边轻声念念有词，仔细听，是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王书记还没到，李二狗和郑三猪在一楼茶馆开了个包间，随手选了道价位居中的普洱，慢慢等着。不到5分钟，王书记和小王秘书就推门进来了。一番客套，王书记笑着看李二狗，李二狗也笑着看王书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冷场了。养气功夫，先手露怯，谁也不想先开口。王书记心里也是腻歪，还真没见过这么楞的金融狗。李二狗心里也腻歪，要不是有求于你，谁会陪你喝这杯破茶。

郑三猪眼看李二狗要不耐烦，立即开盖取杯冲茶，边行云流水的边操作边插科打诨：“王书记，一楼只有这家茶馆，您多担待。有空到我司视察，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我们还存了点好茶。”

王书记呵呵一笑：“这次约你们呢，也是想听听你们对当前融资形势的看法。融资政策端如果没有显著改善，就把压力都集中到地方政府身上了。如果把地方的血液抽走了，地方还怎么活呢？就算我想办法，还了你们这笔，马上又有别家的下笔，还有别家的下下笔，持续失血，政府还怎么运转？民生还怎么保障？经济还怎么发展？不是长久之计啊。”

王书记说完，李二狗面无表情。郑三猪夹在中间，郁闷的不得了，不得已接过话茬继续说道：“王书记，光大证券的彭文生，最近集中发声，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汇报给您听哈。

货币投放有两个方式，银行信贷和财政支出。银行信贷带来货币超发和资产泡沫。财政支出直接拉动消费和实体投资，但会带来通胀。

银行信贷不是免费的，贷款越多，企业和家庭的债务越重，偿还不了就是违约和金融危机。但是财政支出带来的是企业及家庭部门资产和收入的增加，政府债务多了，不会违约，而是通过通胀来稀释。2019年财政扩张是大概率事件，宏观金融环境在向紧信用、松货币、宽财政的方向发展。

什么意思？企业和家庭都负债累累，加不动杠杆，但是财政可以，直升机要开始撒钱了，请王书记准备好口袋接钱吧。”

李二狗缓过了神来，也开口道：“王书记，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现在就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丘吉尔都可以忍过去，相信更加富有智慧的地方政府也可以。

网络上最近议论纷纷，谈及人行依托国债来投放人民币。锚定国债而不是锚定外储来投放人民币，思路是对的，但时机不对，是对美帝构建的秩序的挑衅。

二战后，美帝首先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把黄金和美元挂钩。随着美元信用扩张，黄金不够用了，就转而用石油来锚定美元。铸币税加全球反应部队加皿煮，三位一体，帮美帝过着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的日子。01年的911后攻击阿富汗以及03年出兵伊拉克，都是以皿煮的名义投放全球反应部队来控制石油定价和结算权进而更方便的对全球征收铸币税。然而石油和钻石一样，一点也不稀缺，替代能源又层出不穷，作用下降严重。信用扩张是需要黄金、石油等被普遍认可的一般等价物来提供支撑的，接下来是什么？是粮食吗？我认为不是，随着机械化智能化，低端人力不值钱，像吸血鬼电影里一样被圈养起来提供血液和器官？接下来的一般等价物，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创新型企业和技术，但这个太小众。穿透看，应该是高素质的人口。人的寿命是有期限的，70后不行，还有更优秀的80后，还有更更优秀的90后，中国人这么拼教育，又这么勤劳，国家是一定会崛起的。倒回看，如果未来锚定国债来投放人民币，一点也不奇怪。这样看，只要国家信用不出问题，人民币就可以哗哗印。印钞机都开动了，一百台不够就开两百台，还担心哪门子隐性债务？从全世界收割铸币税，也过过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的美日子呗。”

郑三猪心中长舒了口气，赶紧接着趁热打铁：“我捋捋啊，举一反三下。在古代，朝廷无非做两件事，一是通过维护官僚体系正确运转来治理国家，二是通过财税收入来维护官僚体系正确运转。一般预算收入就是土地税和人头税，基金收入就是国有企业盐铁专营。遇到大小冰河期和天灾，仅靠土地就无法供养与日俱增的人口，更加无法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生活和财产需要，于是通过内外部战争来出清过剩人口，实现重启。

当危机出现时，既有的预算收入已经入不敷出，只能开拓预算外收入。有的往铜钱里掺铁，有的胡印纸币，有的卖官鬻爵，有的吃大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些方子，短期用一用没什么，就算有毒性，肌体也可以自然代谢掉。长期用就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所以，要想破局，就是走出国门呗？对全球征收铸币税？这么说，咱们干政信业务，干对了呀。合规不合规的先不谈，合规能有满足最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大？”

王书记听后，心中暗笑：没空和你们扯这些没用的。喝了口茶，王书记又呵呵笑了起来：“你们当时放款做业务，是赚了钱的。现在客户出了流动性管理问题，作为管理人，你们是不是有义务帮着客户解决问题？化债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相信你们是有智慧的，你们回去也汇报一下，我下周在孟节市等你们过来。”

出宾馆上车，郑三猪对李二狗说：“二狗哥，你的心乱了。盖人心能虚极静笃，澄然常定，则观物易清，见理易明，料事易彻，而可懿獗。你是大伙的主心骨，你不能乱。目前事态发展还没到绝境，你不能首先掀桌子，不能授人以柄。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李二狗有些索然无味，缓缓回道：“一道破茶2000多块，坑死了，还这么难喝，早知不买单了。”

翌日，北京，公司会议室。

吴胜利声音嘶哑的说：“二狗哥，昨晚是不是不顺利？哎，咱们说市场，对方谈政治，咱们这是被降维打击了，压根掰不过人家。难道又得找人啊？”

旁边的铁锤姐伸出指头点了一下吴胜利的额头：“找人，找人，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人情债不用还的啊？”

吴胜利边揉头边说：“铁锤姐，这不是让你出场了嘛。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凸显不了你的英姿勃发。现在遭难了，该你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了。我的姐，乾纲独断，逆转乾坤啊！”

“别逗比了”李二狗缓缓说道：“大家还记得周星驰拍的电影《大话西游》吗？大当家鸡儿快烧焦了，帮众还在围着讨论起火成因，总结防火教训呢。或者乱世用重典，猛踩几脚，火灭了，鸡儿还有吗？和一个鸡儿都要烧没有的人，还聊什么还款呢？”

“学着点，学着点”，郑三猪又开始揶揄吴胜利：“花半秒钟就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三猪，问你个问题”，李二狗又把头转向郑三猪：“你为什么从部委出来，不好好为人民服务？”

郑三猪听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回道：“为人民服务不分劳动贵贱。金融狗是贱，但也需要有人干对不？我就是枚螺丝钉，哪里需要去哪里。”

郑三猪忍不住又开始贫嘴，可是斜眼看了下李二狗，见他神情严肃，立马接着正襟危坐道：“没有当官的概念，都是做官，既要做事，又得做人。上面云云重重的屁股，下面层层叠叠的脑袋，这么拥挤的环境下还得游刃有余，需要一往无前的无畏勇气和安之若素的乐观精神，非俗人能为之。干金融挺好的，看着监管普照的阳光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无挂碍，无有恐惧，才能进入内心更美好的世界。”

“是啊，选了这条路，就要坚持走下去。大家不用灰心，还没到至暗时刻，到5亿的还款还有2周呢，咱们一起想办法”李二狗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废话。

“啪！”门被突然推开，风险部孙总露头说道：“在啊，沟通个事儿。现在城投业务有点看不好，孟节城投项目解决之前，你们先把手头的其他项目暂停一下吧，等孟节城投还完款，咱们再开会讨论这块业务后续该怎么继续推进。”

风控部孙总刚转身离开，“啪”门又被推开了，“二狗，你在这啊。我今天来拜会你们大老板，顺便找你聊两句。我们银行代销的你司孟节城投产品，是不是最近出状况了？好多投资人到柜台，反馈孟节城投还不上钱了，问我们为什么还不及时采取手段进行资产保全？好在我们是银行，就算出事，投资人也是找个高的，所以你这边压力会小一些。但拖着不是个事儿啊，谁也说不好投资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万一自发组织起来到银行门口举牌子，或者直接就打飞的去孟节市政府来个一日游，我可就兜不住了。兄弟，还得靠你啊！”代销银行的周总说完，转身又急匆匆离开了。

吴胜利突然长叹一声：“老妖怪去人间吃人，小妖怪焦急等着老妖怪带回来好吃的。老妖怪回来后脸色不太好，连喝一大杯蜂蜜水，叹了一声：搞政信融资的人太苦了啊！”

感觉会议氛围有些沉重，李二狗对吴胜利笑道：“胜利，知识星球运营的不错啊，讨论很精彩，多接接地气，了解地方上的疾苦，才能写出好文章。”

吴胜利嘿然一笑：“那可是，催收记的读者，那可都是精英人群，才华即便和我比都不遑多让。稍等哈，给你念一段书评：

文笔诙谐直白，底蕴深厚，行云流水，信手拈来，微言大义，笔带春秋，作者出个书呗？众人不识君，自有惜君人。

评论者的化名叫刻羽流徵，一听就是文化人儿啊！这大兄弟太有眼光了，意趣高雅，痛惜，当今像这大兄弟一样有品味的人不多了，催收记系列的阅读量和转载量还有待提高，不然我都没心情更新了。知识星球里的球友也才刚过千人，读者朋友要热情互动啊。再过几年，回首往事，你的评论，不仅在当时掷地有声，那直接就是历史车轮隆隆前进的轰鸣。生活很漫长，但生命很短暂，所以每一点体验都值得珍惜和回味，比如认识了俺吴胜利。”

旁边的郑三猪噗嗤笑出声来：“胜利童鞋，没文化真可怕。这个化名有典故，是宋玉对楚襄王说的。原话叫：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吴胜利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气得牙痒痒，心中暗念道：就是说我写的曲高和寡，不接地气呗？不就是想看点荤的吗？等着，过会就写。大老爷们起个化名叫刻羽流徵，居然厚脸皮自诩小白脸宋玉，哼，不要让我碰到你，碰到了，大酒走起，让你知道金融糙汉的厉害!

李二狗感觉一逗比，兄弟姐妹们的士气显著回升，无心插柳的小说也反响不错，不由得有些心神荡漾，大咧咧的回道：“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李二狗城投催收记系列，继被各大公众号和华尔街见闻转载后，最近又被《经济观察报》专访了，报纸已经印刷，今天就上架销售。8块钱一本有点贵，搜索看网络版也一样。《经济观察报》是全国三大经济类报纸之一，以拥有财富、拥有权力、拥有思想、拥有未来的实力阶层为读者对象，和咱们的催收记很搭呀。大家今天先歇歇，过会我就去知识星球留言，帮着活跃下气氛。散会。”

吴胜利接了杯水，刚坐回工位，打开知识星球，李二狗的留言就出来了，神速，吃翔也能抢到热的，宝刀不老，真是干业务的一把好手。定睛一看，只见李二狗文绉绉的写道：

兄弟姐妹们，欢迎加入星球。本来准备收费8888元/人的，道不轻传，经不易取对不对？吴胜利劝我，08年大势不好，迎风尿，湿一腿，自己人之间就不要互相伤害了。我觉得吴胜利说的在理，知识星球就先免费吧。

既然建了知识星球，就要珍惜跨圈层沟通的宝贵机会，三猪/铁锤/三公子都在群里，还有我在地方政府和城投的一些好友也在，大家可以肆意妄为的骚扰他们，让他们吐点料出来。当然，问题不能太小白，要有一定的思考和深度，比如夸我又帅又有才。

三公子是故事主笔，吴胜利辅助。有才华的人一般长的又丑又胖，毕竟只有委屈才能憋大男人的胸怀（奶奶），所以我是不会参与写作的，让他俩放飞high吧。大家对于故事走向有什么看法可以大胆提，想听什么情节也放心说。工作这么多年，钱不钱的先不提，起码攒了一肚子故事，什么颜色什么姿势的都有，包君满意。

麻烦各位兄弟姐妹们积极转发和推广催收记系列，后台有数据，可以看到读者的转发量。嗯，转发多的话，我会让三公子请你吃饭，陪你贫嘴。转发更多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出台啥的。写小说没什么目的性，也不指望挣钱。但是，很喜欢Jobs的一句话：生命太短暂，所以每件事都要做到极致。即便是搞公众号，也得搞的好点对不对？需要大家伙的支持呦，比心。

不多说了，赶第二场去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吴胜利读后懊悔的一拍额头，心中嘶鸣：二狗哥，没事就好好的岁月静好，装什么13啊。什么叫“08年大势不好”？这都2019年了，你还以为去年是2008年？中年油腻男，时光都被狗吃了！

第二天一早，郑三猪搭乘北京飞上海的航班，拜访上海滩七爷。

金融圈很小，财富管理圈更小。谁掌握的高净值客户多，能让高净值客户买产品，谁就有话语权，考核非常直接。七爷是里面的佼佼者。

虽然七爷只是孟节城投产品代销银行的一名基层客户经理，但是手上高净值客户源源不断，和各分支行行长称兄道弟，时不时还帮衬本行或异行的兄弟们完成指标。怎么说呢，美酒当水，美人当枕，天天拿会所当家。用句中二话来形容，那真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实至名归的上海滩财富圈无冕之王。

有个段子，外滩某隐蔽会所里的高端聚会，主桌上，七爷所在银行的总行行长也在。七爷心不在焉的坐在主桌上低头玩王者荣耀。聚会主人是业内巨擘，能安排坐主桌的，都是各路神仙。看到七爷只有30岁出头，对其他人爱搭不理的，总行行长肃然起敬，这是哪位佛爷家的公子哥吧？于是起身主动换名片。七爷勉为其难的递出名片，上面赫然印着:某某支行理财经理。

郑三猪为什么要飞上海找七爷呢？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郑三猪希望七爷能和代销过孟节城投产品的理财经理们建立联系，进而联系到客户。一旦有客户情绪激动，立马私下处理，不要把这些腌臜事摆到台面上，公对公处理就晚了。

郑三猪选了外滩18号的Ginza Onodera，毕竟关系不太熟，见面场所既要兼顾档次，又不能让对方感觉拘束。郑三猪才点完菜，时间刚到晚上18点，七爷踩着点就进门了，一秒没提前，也一秒没延后。既不显得大牌，又不显得怠慢。

郑三猪心中暗暗喟叹：看人呐，不要只看单位职级年龄等等外在要素，太肤浅，你能看到的，门口保安也能看到，你的眼力劲和保安有什么区别？老江湖，看一眼，聊两句，就足够了。交朋友们嘛，看着顺眼，聊着开心，就很难得了，你管他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上几头牛？

酒杯碰过，郑三猪说明了事由，七爷连连点头，表示认可，过程十分顺利。做财富管理的都是人精，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事情谈妥，郑三猪又开口吐槽道：“七爷，这次虽然麻烦你帮忙，但是兄弟绝对没有坑你。地产招民怨了，而且把6个钱包掏空了，不能再涨了，稳价去库存为主。产业升级需要时间，外需和内需的提升解放也需要过程，目前看，基建是条不错的出路。只要熬过了这波集中兑付，孟节城投没有任何问题。

术道势，从大势上分析，城市重生，城投当兴。目前各地城投都在想办法化债。这里面有上中下三策。

下策就是盘活资产，主要靠混改和卖地。下策最高效，但是债虽化了，如果操之过急，把未来也折价了，就有些惋惜。

中策就是严控增量，缓释存量，同时大开前门。但存量不解决，制约开前门的规模和效果。

上策就是抓紧机遇窗口期，考虑代际平衡，抓紧批抓紧建，实现基建和产业互补发展。债务只是流动性问题，不是生死问题，不能泼洗澡水把孩子也泼了。何况，在国家整体向上跃迁过程中，人民群众对美好幸福生活日益增长的需要才是最关键的。国家跃迁了，拿国债发人民币，人民币国际化，全世界收割铸币税，还担心啥子债务问题。

全世界人民都想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现有技术和资源根本承载不了。和平年代恰恰是基建和产业发展的窗口期，当然要珍惜。

80年代的年轻人很喜欢拳击。为什么呢？因为上了拳台，就没有退路，只有勇往直前！目前国家整体向上跃迁，也是如此。内外部环境都颇严峻了，还瞻前顾后什么呢？为了美好幸福生活，撸起袖子，抄家伙，一个字：干！”

七爷听后对郑三猪竖起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豁然开朗啊。对了，我最近收了块沉水浮级的沉香，车了几串珠子，安神的，送你一串，催收辛苦，多保重身体。放心，产地是西马，不贵的，你请我吃饭，我送你串小玩意，不违反规定。”

七爷拉开包，郑三猪一瞥，里面居然有一根绳子和一根蜡烛。看到郑三猪震惊的神情，七爷尴尬的一笑：“绳子和蜡烛是刚买的，我家房子小，没有阳台，所以买根绳子栓洗手间里晾衣服。老式小区，经常停电，所以偶尔要点蜡烛。又担心被蜡烛烫伤，所以买了根低温蜡烛。唉，别看我表面光鲜，实际上一言难尽，国企嘛，搵食不易啊。”

“是啊，是啊”，郑三猪连连点头，还背了段北岛的《波兰来客》：“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七爷听罢也是感慨良多：“哎呀，说到我心坎上了啊，来来来，干杯，走一个。”

主客尽欢。

吴胜利回到家，吴老头正在桌前独酌小酒。

“胜利，怎么没精打采的？找不到女人也不能对人生失去希望啊。”吴老头补刀道。

吴胜利难得的没贫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声道：“孟节城投项目要遭，二狗哥和孟节市王书记见过面了，对方还是不给准话。在发展面前，再死抠合同较真，就落了下乘，就不占理了。以和为贵，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现在处理逾期，最怕职责正确，但是道德或情理不正确。现在我们步步紧逼，在合同上能站住脚，但在道德或情理上，就有些不近人情，被王书记逮到痛脚了。

美国在50年代，年轻人喜欢玩一种游戏，后来70年代的香港年轻人也喜欢玩，名字就叫little chicken。规则很简单，两辆车快速相对而行，在即将碰撞的时候，先踩刹车或先打转向的就是输家，会被大伙讥笑为little chicken。现在我们和孟节市的情况，就是两辆相对而行的车。但是在我们这端，受限于资管新规等原因，压根就不能续贷了。买产品的投资人里还有记者和老年人，如果协商展期，被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实际上，我们这辆车，刹车已经坏了，方向盘也锁死了，除了闭眼往前冲，没有任何办法。但是，我担心王书记没放心上啊。”

吴老头又滋溜了一口酒，然后慢条斯理的放下酒杯，开口说道：“多大点事。找不到女人都不怕，你还怕不还钱？我的理解，敏感时刻，公对公的协商太生硬了，还得先晓之以情。你们做业务的，先要把自己当做江湖中人。江湖事，就要用江湖手段解决，叫条子和律师那都是丢人。放宽心，这事啊，少不得我这个老炮拉你一把。”

吴胜利满怀感激的看着吴老头：“从来没麻烦过你，这次对不住了。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想让老头你帮我给赵省长带个话。现在省级对辖内债务负总责，如果赵省长知悉这件事后，还认为要公对公解决，那我没说的，完全尊重并理解领导的决定，之后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如果赵省长知悉这件事后，在合情合理合法合规的前提下，愿意帮忙协调，我一定牢记恩情。”

“哎”，吴老头长叹一声“你们啊，坏了江湖规矩。上房抽梯，雨天收伞，这干的都是什么破事。就算事情解决了，你让孟节市王书记怎么想？他没有暗示你们帮忙找上级领导协调吧？菩萨心肠，雷霆手段。面子是互相给的，你让人家丢了面子，人家该不该找回来？招呼我可以帮你打，但是，你们明天就立即订去孟节的机票，该走的过场，一个不能缺。该表达的诚意，一点不能少。如果到时候受点委屈，忍着，受了就受了，要理解对方的苦衷，很多事，不止要做给自己看，也要做给别人看，都不容易啊。”

吴胜利垂着头不说话，有点灰心丧气，好好的一笔融资，皆大欢喜的事情，怎么就走到了针锋相对的尴尬局面。孟节市已经这么难了，自己还是有意无心的要给人家在省长那里穿小鞋，这要传出去，还在圈内混啥啊，直接就臭大街了。可是不还，失了信誉，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快到头了。

吴老头看着吴胜利懊恼的样子，又滋溜了一口酒，阴阳怪气的说道：“干啥呢，这么点挫折就怂了，行不行啊？人间至味是清欢，只要心中有情，生活处处都有小确幸。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的主人公是雍正和年羹尧，故事的名字叫做富贵在朕。

年羹尧这人呢，从龙有功，又战绩赫赫，既是雍正的肱股之臣，又是雍正的私交好友。但是，后来呢，居功自傲，骄横跋扈，结党营私。作为好哥们，雍正可以忍，但是，同殿为官的大臣们怎么忍？又凭什么要忍？雍正不止是年羹尧的好哥们，雍正更是天下共主。年羹尧手握重兵，虽然从未有反心，最后依然被赐死。为什么？富贵在朕。年羹尧的富贵是雍正给的，现在雍正要收回，年羹尧就得乖乖双手奉回。年羹尧犯的第一大罪就是僭越，简单说，就是拎不清，以为自己的富贵，全是靠自己双手打拼出来的。自己的富贵，自己怎么享受都行，别人凭什么置喙？”

说完，吴老头收声，故事戛然而止。

虽然吴老头什么评论都没说，但是吴胜利听懂了。胡雪岩依仗杭州知府王有龄的认可，垄断了全国3/4的生丝贸易，疯狂炒作。是啊，垄断和炒作生丝，都是市场行为，赚钱靠的都是卓越眼光和辛苦经营，何况还大笔捐献做善事。殊不想，生丝是生活必需品，是你一个商人可以垄断炒作的吗？时耶命耶运耶，非本事也。

吴老头的意思很简单，第一，做地产和基建业务时要谨慎；第二，地方政府永远都是甲方，要荣辱与共，共克时艰。

突然，吴胜利笑出声来：“姜还是老的辣，在忽悠的道路上，我居然和老头你还有这么大的差距。”

吴老头也咧嘴笑出声来：“你还嫩着呢，要树立多赢意识。当我年幼还在村里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深深的明白，做事啊，就得拉臭扒地瓜扑蚂蚱，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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