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志是我同学,很铁的那种。即便参加工作后,每隔一段时间,我们还是会凑到一起,就着一盘龙虾或者盐水花生,边天南地北地聊天,边惬意地喝几杯啤酒。不过最近几年,他一直在青山乡马家垴村搞精准扶贫,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所以,有时,我很想念他。
我想念他的原因,与其说是我想找他喝酒瞎扯蛋,倒不如说是我非常想听他讲一些乡村异事。比如说,他讲村主任马大炮涎着脸,自拎白酒三番五次地上门,让侄儿马小顺自己动手拆了挡道的土坯房的故事;比如说,吴大志曾亲自脱鞋下地犁田,巧解张三皮跟张铁砣家的牛角怨的故事……所有这些,无不让我感到新奇,并为之辗转反侧。再后来,这些有趣的乡村故事,大都摇曳着身姿,走进了我的笔端——因为我是个业余作家,得隔三岔五地寻思着写点啥不是?不然,岂不浪费了这个光荣的称谓!
今天是周五,我得知吴大志回城了,便迅速赶到他家,一家伙把他从沙发上给提溜起来,强拉他到小酒馆坐下,让他陪我聊天。不然的话,今晚的酒钱,我就不再搞AA制了,全让他买单,放他几滴血!吴大志听了,咧嘴直乐,说你这人哪,威逼利诱哇!那这样吧,我就讲一个乡村AA制的故事——
这马家垴村呢,地处大别山南麓延伸地带,距青山乡30里,离德城70里,自是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我当初进村扶贫时,全村有37户154人还处在温饱线以下。王二寡妇和马大头呢,就是他们当中的两个。
这几年,在党的扶贫政策的激励下,我们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的同志一道,动员乡亲们结合各自实际,大力发展波尔山羊和青山土鸡养殖,很多人因此都鼓起了腰包,踏上了小康路。像这个王二寡妇,去年还被评为全乡的“养鸡脱贫标兵”哩!可前几天,王二寡妇竟跑到村委会,炸着嗓门告状说:马大头这死鬼,偏要在我家的塝田下面打井取水,这不明摆着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么?
我跟村主任马大炮一听哪,不敢马虎啊,当即拉上她就往田头走。
正值盛夏时节,整个村子披绿掩翠,鸡犬声相闻,显得格外静谧和养眼。沿着起起伏伏的山径一路前行,但见绿豆芝麻花生这些庄稼,正比赛似的往上蹿呢。到了王二寡妇家的田头,她就气愤地把手一指说:吴队长啊,马村主任啊,你看我家这塝田,花生叶儿都打蔫儿了!这是为啥呢?不就是因为他马大头,在我家地的底下种西瓜,还打了一眼机井么!他天天用泵抽水,地下水就全被掏干了哇,我家的地也就没墒了,你说这庄稼能长么?
马大头正在瓜地薅草哩。他一听王二寡妇的话,便摘下草帽跳起脚赌咒说:你看你说的啥话哟,二嫂子!按理说,你种你的花生,我种我的西瓜,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呀!我咋就黑了心,去欺负你个寡X呢?
王二寡妇就嚷:你天天抽地底下的水,不就是成心要干死我的庄稼么?还说不黑心!我X你先人……
马大炮便虎起脸吼:我看你俩是早上都没有刷牙,难怪尽满嘴喷粪哩!这样吧,今天晚上七点,我让村里的老少爷们来打一次平伙,让他们来给你们评评理。
我好奇地问:啥叫“打平伙”啊?
吴大志笑着说:这么跟你讲吧!所谓打平伙,就是村里人遇上纠纷矛盾,需要大伙儿来议论是非曲直时,每户人家便会从家里端来一个菜,这或许是一碗烧好的腊肉,或是一盘腌好的咸鸭蛋,或是一瓶陈年烧酒……总之是每家各尽所有,但也绝不刻意讲究。这样,村里20多个在家的户主就围坐在一起,边吃菜边论事,边喝酒边说道,不偏不倚平平和和的,就把事儿给论清楚了,也讲明白了,然后双方照此办理。
我说,那,那王二寡妇的事儿,论得怎样了?
吴大志说,嘿嘿,乡下人自有乡下人的智慧与办法哩!那晚啊,论到最后呀,马大头他不仅当场向王二寡妇道了歉,还再三保证说:如果今年秋收后,她家的地真的歉收了,他愿意按同类地的产量,补齐她家的损失。待到明年,如果她也想种西瓜的话,他还愿意无偿提供技术支持哩!哎,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也该回去看老婆儿子了——
我一听就急了,在他身后喊:哎,先别走哇,你还没买单呢!
吴大志回头撇嘴说,我可是用故事抵的酒钱哪!
主编点评
《打平伙》以乡俗为叙事核心,写活了乡人乡事,写出了乡俗乡趣。期待麦浪闻莺的这个系列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