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吴文辉，对腾讯很重要

4月27日，阅文集团（00772.HK）曝出了“地震级”的人事变动。

自当天下午起，阅文集团核心管理层即将离职的消息就经各大媒体传得沸沸扬扬。直至深夜，阅文集团终于发布了官方声明，确认了消息属实。

公告显示，阅文原联席首席执行官吴文辉和梁晓东、总裁尚学松、高级副总裁林庭锋先生等高管团队成员集体辞任。腾讯集团副总裁、腾讯影业首席执行官程武将接任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腾讯平台与内容事业群副总裁侯晓楠将接任阅文集团总裁。

以吴文辉在中国网络文学界的地位和一手创办起点中文网的履历，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阅文集团的灵魂人物。然而，核心团队的出走却让“失去灵魂”的阅文集团在资本市场上受到了追捧。股价一改近日来的低迷，第二个交易日以36.55元的价格收涨了14.4%。

一代“网文教父”的退场，如何竟成了阅文集团皆大欢喜的结局？

传奇“叛将”吴文辉

吴文辉带领团队集体辞任的消息一出，不少熟悉网络文学行业的围观群众立即开始对吴文辉的口诛笔伐。因为在起点中文网的发展过程中，高管团队与老板闹翻，愤而集体出走的一幕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

起点中文网创建于2002年，当时的吴文辉刚从北大计算机系毕业两年，进入了母校的方正科技工作，只是一个在工作之余热爱读网文的程序员。苦于当时网文创作者过于分散，读者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寻找资源的痛点，他决心与另外五名同样喜爱网文的热心网友共同创立一个能够集中发布网络文学作品的网站，也就是起点中文网。

90年代的互联网并不普及，能够接触到计算机的都是社会中少数的精英群体，网络文学一度也曾是小众的精英文化。因此，吴文辉在网上找来的创始团队背景不俗，自天南地北的六个人各有所长。

笔名为藏剑江南的商学松毕业于华东政法大学，有着开发信息系统的背景，熟知图书分类法，负责起点中文网的网站设计。笔名为宝剑锋的林庭锋本身是本土最早的奇幻小说作家之一，凭着文学造诣制定了起点中文网的书籍推荐标准，一直担任网站的总编辑。而吴文辉则把握总体方向，以超前的商业眼光和魄力在2003年便开始推行收费制度。

同时，这支创始团队出奇地团结。从创建起点中文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除了郑洪波较早退出之外，剩下的四名创始人一直追随着吴文辉，从起点中文网辗转至盛大文学再到后来的阅文集团，同进同退，在风云变幻的互联网界十分难能可贵。

2004年10月，盛大网络全资收购了起点中文网，此时的起点中文网已经能够盈利，月收入达到了10万元。但是网站的运营需要服务器资源，盛大网络在这一点上能够提供资源扶持。另外，当时支付宝刚刚建立，网络支付并不发达，盛大网络的点卡充值体系也能够使用户付费更加便利。

2008年，盛大网络成立盛大文学，并开始投入资本以收购的形式整合网络文学线上线下的资源，吴文辉任盛大文学总裁。在2007年至2010年，收购了晋江原创网、红袖添香、华文天下、榕树下、潇湘书院等多个网文平台。可以说，阅文集团能够有今天的资源优势，多半要归功于当年的盛大网络。

2011年，盛大文学转战美股再次冲刺IPO失败。2013年，起点中文网创始团队中的“黑暗左手”罗立率先辞职，2个月后包括吴文辉在内的核心团队集体离职，并转投刚刚成立的腾讯文学，建立“创世中文网”，还与昔日的对头17K小说网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

凭着当时行业内最强大的管理团队和腾讯社交软件的流量资源，腾讯文学很快就与盛大文学平起平坐。原盛大文学CEO侯小强在打击之下于2013年底辞职，后遁入空门，法名延舍。而盛大网络老板陈天桥则于次年将盛大文学出售给腾讯，后将盛大游戏的股份也全部出售，彻底放弃了“网文迪士尼”的梦想。

网文的流量神话与免费阅读复兴

过去十几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迅速，起点中文有着众多的竞争对手。网络文学网站这种商业模式本身没有太强的竞争壁垒，网文付费制度更是极易模仿。而文学网站受众极广，较长的用户停留时间又意味着巨大的流量，一直引得众多互联网企业垂涎。

2005年，以“幻剑书盟”为首的6大文学网站组成了中国原创文学联盟对抗一家独大的起点中文网。2006年中文在线注资的17K文学网挖角了起点中文网近半数的编辑和大量知名作者。

在网文行业白热化的竞争中，起点中文网一直没有败下阵来，甚至因为竞争对手的出现逐渐完善了作家培育机制。这一方面是因为起点中文网入行较早，及早地积累了稳定的作家和读者群体，更重要的是起点中文网的运营能力在早期的文学网站中最为出众。

起点中文网的创始团队作为网文的第一批受众和作者，对网络文学有着深刻的理解，能够尊重网文创作者，给予其合理的收益分成，因而吸引并留存了大批的作家。截止2019年末，阅文集团所有平台上已聚集了810万名作家和1220万部文学作品，其中1150万部为平台原创内容。

据国金证券的研究数据，2019年阅文所有平台的签约作家占网络文学作者的46.2%，新增作品80万部，在百度搜索风云榜的小说榜单前50的作品中，有68%来自阅文集团旗下平台。

更重要的是，卖身腾讯后的阅文集团获得了腾讯移动端的巨额流量。财报显示，阅文集团的流量入口包括手机QQ、QQ浏览器、微信读书、腾讯新闻、腾讯体育、腾讯视频和腾讯游戏等。阅文集团会对上述平台进行收入分成，平均分成比例为24.4%。这些平台的导流对于阅文集团月活数的提升功不可没。2015年至2017年，阅文集团全平台月活数从1.17亿人增长至2.2亿人，ARPU(用户平均收入）从17.1元增长至25.3元。

对于互联网企业来说，流量就像是商业模式的点金石。从前缺乏流量入口的盛大文学通过向第三方平台转嫁销售费用才勉强实现盈利，而如今的阅文集团在成立第三年便实现3.3亿元人民币的利润。从前陈天桥讲不通的商业故事，被阅文讲通了。

2018年来，免费阅读应用兴起，掌阅、米读、爱奇艺阅读等应用流量增长十分迅速。同时，喜马拉雅、蜻蜓FM等数字阅读平台也为网络文学受众提供了更多场景的使用模式。就连走知识社区路线的知乎也在上线了电子书籍产品，想在线上阅读市场分一杯羹。

恰逢此时阅文集团的付费用户数出现下滑，2019年阅文集团的用户付费率已经降至4.5%，低于2016年上市前的水准。于是外界纷纷质疑阅文集团在免费阅读的趋势中反应太慢，被后来者分走了原有的用户。

对于这种质疑，吴文辉曾经在电视节目上解释过他对免费阅读的看法，他认为免费阅读应用获取的是网文市场中的增量用户，并且文学网站以免费的商业模式无法达到阅文集团目前的内容体量，不会威胁到阅文集团的核心价值。

事实也的确如此，免费阅读的盈利模式通过采购成熟的内容版权获取流量，再将流量以广告投放的方式变现。在网文发展的早期这种商业模式由于流量不足而被淘汰，而起点中文网的成功就在于以分成的方式留住作者，也留住网文的深度用户，进而积累了拥有庞大受众群体的高价值网文IP。

只不过，令吴文辉没有想到的是。在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提升了全民的网络在线时间，充足的流量让免费阅读又有了生存空间。近几年网文改编剧的大火也为原著小说起到了反向倒流的作用，这让爱奇艺这种视频平台孵化起阅读平台来十分便利。这种已经被他打败的商业模式，竟然重新对他的网文帝国产生了威胁。

阅文的下个十年

近两年，阅文集团也在逐渐摆脱对于网文付费用户的依赖。出于一贯的投资理念，腾讯并未在收购盛大文学后对阅文集团的经营进行过多的干涉，阅文集团因而有机会建设自己的IP变现业务。

2018年，阅文集团斥155亿元巨资收购新丽传媒，给账上留下了超100亿元的商誉。新丽传媒虽然因影视寒冬未能完成业绩承诺，却为阅文集团打造出了一个超级爆款《庆余年》。阅文集团2019年的版权运营收入高达44.23，占比52.97%，首次超过了付费阅读业务。

另外，吴文辉还在尝试将网文以动漫、游戏等多种方式变现，投资了数个动画、游戏工作室。并且将前东家陈天桥“网文迪士尼”的梦想换了个“网文漫威”的皮继续在资本市场上兜售。

只不过，这几项业务布局似乎都在现老板腾讯集团的业务打了擂台。毕竟腾讯影视去年最成功的电视剧《陈情令》，腾讯动漫最成功的改编动漫《斗罗大陆》的IP来源都是阅文集团。

目前文娱市场上所说的IP产业链多以网文的IP为源头，但网文IP其实也是一种稀缺资源。在安徽卫视的电视节目《品格》上，吴文辉曾提到，过去几年影视行业的IP热，使得各路影视公司已经将阅文过去十几年来积累下来的IP抢购一空。再加上IP改编影视剧并不是一件100%成功的事，目前可用的网文IP已经用一部少一部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腾讯集团出于全局考虑，理所应当地会加强对于上游IP的控制。只可惜，深度网文读者，内心充满了侠义之气的吴文辉对待跟自己意见不合的老板一贯都不太客气，手下的兄弟们又实在太忠心。腾讯集团只好出面亲自接管这个事关全产业链的IP宝库。

此前，当被问到如何看待影视圈的IP热退潮时吴文辉说到：阅文集团是一家“慢公司”，我愿意再用十年等待下一个影视周期的到来。对于腾讯集团来说，这样的等待恐怕太过奢侈。

所幸的是，被迫功成身退的吴文辉自认已经实现了自身的价值，身为初代网文爱好者他，将网络文学的造富神话视作自己的最高成就：

“我要做的是，紧守我自己心目中的道德标准。这个行业最开始作家们一分钱都收不到，到现在我们能发大家稿费。我只是想去帮我能看到的这些人过得更好一点，让他们的价值得到更好地体现，我觉得这是一种公正，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