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瑕|卖菜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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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吴瑕

卖菜的老人

吴瑕

傍晚,太阳敛起锋芒,换上一副温和慈蔼的面庞,把橙黄色的阳光软软地、纱巾一般铺在小城上。高楼的窗玻璃和瓷砖反射出金色的光芒,街道沐浴在暖黄的光晕中。路边,广玉兰和香樟的叶子油亮亮的,接受夕阳温柔的抚摸。花坛里,玫红色的木槿,粉紫色、红色、白色的紫薇花,正开得肆意烂漫。

“突突突——”卖菜的老人开着机动三轮,披着橙色的薄纱行驶在崇福大道上。

老头六十多岁,粗壮,敦厚。穿一件晒褪色的薄得透亮的蓝褂子,敞着怀,或下摆系一个疙瘩,露出生铁一般黝黑的胸膛和圆滚滚的大肚子。肥大的裤子溅满泥点,裤腿卷至大腿处,腿肚像盘曲漆黑的老树干,曲张的静脉如一攒攒蚯蚓。光脚趿拉一双嵌满泥土的拖鞋,早已看不出鞋子的颜色。

他粗短的脖子上搭一条浸满汗渍的油黑的毛巾。黄黑的脸上布满刀刻似的皱纹,眼睛周围肿得通红。

老人每天下午五点钟左右开一辆机动三轮进城,停在电业局大门前。车上成捆的蔬菜、装满瓜果的蛇皮袋子堆得跟山丘似的。他在花砖上停好车,小心地把磅秤放在地上,就开始一捆捆地卸货。看大门的老头凑过来,笑眯眯地打声招呼。临街卖干鲜调料的中年男子吆喝声:“大爷,您来啦——”

“来啦——”老人边答应,边手脚不停地搬缷。地上铺上薄膜,一捆捆鲜嫩的苋菜,一把把筷子粗细的迟豇豆,码得整整齐齐的粗短肥胖的水果黄瓜,披着灰白绒毛的碧绿的大菜瓜,枕头形状的黄澄澄的南瓜,都排在上面。白色塑料篮子里还堆放着红通通亮晶晶的西红柿,紫灵灵光溜溜的小长茄子,呆头呆脑挤巴着小眼睛的土豆先生,穿着紫红外衣的洋葱女士。还有鲜红的朝天猴辣椒,绿叶白根的米葱,裹一身泥土的生姜......完全是个蔬菜超市。

老人车还没停稳,就有人围拢过来,都是一直买他菜的老主顾。

“买一把豇豆......”

“还有黄方瓜没?”

“白菜好吃么?”

“豆角多少钱一斤?”

“来啦来啦——别急别急,等我放稳当喽......”老人脖子上挂一只瘪塌塌的黑皮包,用来装零钱。他来回奔跑,那只包在胸前秋千似的晃荡着。

“有,有,都有——看看这黄方瓜,烀着吃面面的,甜丝丝的,不用搁糖就甜!不信?买半截回家尝尝,不甜不要钱......白菜嘛,叶子多帮子少,闻闻看,甜蜜蜜的......”

“嗬,听你说你的菜没有不好吃的!别吹牛吧?”一个老太太边挑拣白菜边说。她把外层叶子剥掉,只剩下包得紧箍箍的菜心。

“我从来不吹牛,我家的菜就是好吃!不像有的白菜,淡得跟白开水!你吃过一次就知道了,我常年在这卖菜,又跑不了。”老人咧嘴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家怎么种这么多菜?忙得过来吗?”——确实,老人的菜品种多,质量好,每天拉一车,似乎他家有个聚菜盆。

“怎么忙得过来——全靠请人!你们看这些大豆子,都请人摘的,卖便宜了,不够人工钱!我们是河凤桥菜园子,成片的沙地,沙地萝卜吃起来脆嘣嘣地!附近有养猪场,不愁农家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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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菜卖得特别快。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往菜摊上看一眼,下班的工作人正好把菜买回去。大多是妇女和老头。絮絮叨叨的也不少。老人从不抬杠较真,解释完了微微一笑,“信不信由你,买不买随便”,一副笃定自信的神态。

老人卖菜从不计较分分两两。什么一两五毛,都忽略不计了。我每次买菜都装两三个塑料袋,一称一算,“二十块零五毛,算啦,给个整数——二十块!”

“再拿五毛钱葱吧,正好凑成整数。”我说。

老人弯腰抓一把葱塞进袋子里,“给你,又不值个钱。”

“您也不称称?”

“姑娘,毛儿八稀的,哪能那季节(计较)?都是常买菜的,一直照顾我的生意。再说田打地收的,又不是二道贩子......”

老人卖菜,定价公平厚道,比集市上便宜,从不跟人讨价还价,童叟无欺。除非到了最后,剩了一些菜底子,就一股脑作价给人了,也不过秤,就是“论堆”卖——连卖带送。因此每天老人都是满满一车开来,空荡荡车厢回去。

遇到特别挑剔的顾客,就是那种又想好、又想巧、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主儿,老人从不多费口舌生拉硬拽,只是微微笑着。货比三家后,那人又折回头,老人也决不拿把,仍然心平气和地卖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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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跟周围门面相处很融洽。经常看到街上做买卖的,因为抢占地盘而大吵大骂。有乡下自卖头的菜农,提个篮子,或挑着鸳筐,谨小慎微地蹲在街边,仰起黝黑的脸。哪个主顾往她筐子瞟一眼,马上满脸堆笑:“买菜么——清早才摘的,瞧,还滴着露水......”主顾摇摇头走远了,她的目光一直追随很远。

如果不小心挡住了菜贩子的摊子,那是触犯禁忌的。菜贩子马上撵人,嘴里呵斥着,“哎呦,看看!把人家挡得一丝缝都没了!我还做个屁的生意啊!怎么这么不使眼色......”

那乡下人讪讪地收拾起筐子,再寻找合适的地方。如果贩子态度太凶,菜农也会骂一句,“大路朝天,各占一边。什么东西,一块地看得比老坟地还金贵!你守着你家的坟地吧......”

逢着这种场面,我总是快速逃开,生怕那飞溅的唾沫迸到脸上。

但电业局门口这一处菜摊,从来都和平而安详。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当整钱找不开时,旁边开店的一个阳光灿烂的小伙子马上叫道:“我来找开!”他伸出厚实的大手接过一百元票子,很快换成零钱,交给菜农。

“大爷,瞧瞧吧,你给我一张,我找给你一大把呢!”

“中!中!我赚大发啦!”老人朝手指吐了口唾沫,一张张清点钞票。他的指头粗糙乌黑,像烧黑的木棍头。

当顾客一拥而上、老人忙不过来时,小伙子就过来帮忙。

“要个方瓜!”

“好嘞——”小伙子提起一个枕头状的黄方瓜,抛起来,再双手接住,“啧啧,重沉沉的,长得真实在!包你好吃!”

“真的假的?你会挑吗?”

“呦,真是开玩笑!我是火眼金睛,这个方瓜提着沉手,看着金黄,瓤子结实,又面又甜......”

看大门的大爷也帮着撑袋子,乘凉的老太太把散开的瓜菜拢到一起。熟主顾还给他带来晚餐——一碗米线或热干面。

菜很快卖完了。大家帮着老人收拾,卷起蛇皮袋子,捆好;把篮子摞起来;最后把磅秤放进车斗,合上挡板。老人拿扫帚扫地上的菜叶、茎蔓,撮走。掰掉的白菜帮子被清洁工阿姨捡走。

太阳收起最后一片遗失的黄纱巾,把红彤彤的圆脸隐入远山背后。黄昏像一个醉酒的女子,迷离着媚眼。卖菜老人开着三轮车的身影渐渐远去,像一叶扁舟驶入茫茫大海,隐没在紫色的暮霭中......

吴瑕

作者简介:吴瑕,河南商城人。喜读书,爱写作。记录生活点滴感悟,展现小城风俗民情。愿意脚踩在坚实深厚的土地上,写真事,抒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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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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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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