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风雨读书天｜徐昌平

风雨读书天

●徐昌平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初读顾宪成的这幅对联，只觉其家国情怀令人称道。细读之，又觉此联将读书声和风雨声融合一体，极富诗意与哲理。风雨声中，书声琅琅；读书声中，风雨相伴。此情此景，如诗如画，意味深长而又惬意无比。
风雨声中读书，是一种享受。
一年365天，有雨的日子并不太多，风雨天读书的日子，十分难得。小时候，下雨天，无处可去，无事可干，那时既无电视，又无手机电脑之类玩意。无聊之际，常想有本书读，该多好啊！可那时（70年代初）书籍、报刊很少，记得可读的书只有《艳阳天》、《高玉宝》、《西游记》、《敌后武工队》、《毛泽东选集》等，屈指可数，这些书，想读，也不容易借到。
清人张潮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因阅历之浅深所得之浅深耳。”
少时读书，偶得一书，囫囵吞枣，如秋风扫落叶，只会识字看情节，其他很少思考。只觉雨天闲得无聊，有书读是一种快乐和消闲。记得一次到村里的养猪场玩，只见放猪饲料的小仓库里有几麻袋书，那是民兵从几个被打成右派的老教师家里搜出，当作“四旧”没收，暂放在那里的。我见了心里狂喜，趁机“偷”了几本，揣在怀里跑回家。晚上和阴雨天，便躲在家里翻看。尝到甜头后，又借机在猪场“拿”了几回。陆续地共“偷藏”了有十多本书，有《西游记》、《红楼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林海雪原》，这些小说，我当时看得似懂非懂，唯有几本古诗集《古代诗歌选》（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1961年10月第1版，王易鹏选注）读来还觉有趣，诗中写风雨的诗句令人记忆犹新：
“客子光阴书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片瓦听雨声”；“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读诗中之风雨，听窗外风雨之声，令人顿生峰回路转的豁然和柳暗花明的欣喜。
参加工作后，有书读了，又难得清闲。君不见，世事尘嚣，人心浮躁。生活节奏如驰如风，紧张繁忙的工作之余，更多的人选择卡拉OK的喧嚣、奇装异服的纷乱、犬马声色的刺激、盛宴饕餮的醉饱。风雨天里，有多少人选择安静地端坐灯下，拿起一本使自己 兴趣盎然的诗书，让风声、雨声、读书声入耳？笔者随波逐流之际，盼风雨天、闲暇时品杯音茗，独坐窗前，捧书而读，却因世事烦乱，身不由己而未能如愿。正是风雨人生路，难得读书天啊。
今临近退休，心静神凝，风雨天里，尤喜捧读隽永回肠的唐诗、洒脱飘逸的宋词、声情各具的元曲。
春夏秋冬，风雨如磐，诗中有风雨，风雨亦如诗。
“谓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清朗的天宇，洁净的道路，青青的客舍，青绿的杨柳，多么清新明朗的图景啊！这是充满希望的早晨，是新一天的开始。读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让人轻松愉悦地走向新的一天的生活和工作。
“清明时节雨纷纷”，雨中透着柔情，人间充满思念。
“身世浮沉雨打萍”，展现了文天祥的感慨与焦虑。
“床头雨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渗透着杜甫的遭遇与情怀。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让人感悟雨的灵性之美。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凸显出雨的娇美秀色。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风雨寄托着诗人的追求与向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呤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是苏轼洒脱人生的写照。
炎炎夏日中，最喜下雨时。
夏天的雨，总是淋漓大方，没有春雨的淅沥和飘渺，没有秋雨的连绵与清冷；电闪雷鸣中，夏雨展示着激昂的情怀，带来舒润和清爽，让人感到胸臆酣畅。夏雨声中，诵读《浪淘沙·北戴河》一词：“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经历了大风大雨的毛泽东，风雨是他胸中的激情；诗意的夏日风雨，是催征的战鼓。面对磅礴的夏雨，他能不壮志凌云，豪情满怀？
夏雨敲窗，静听夏声，不由想起宋朝赵师秀的《有约》：“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夏天雨夜，蛙声、雨声和着轻点的棋子声，何等悠闲自适啊！友人不至，倾听雨声、蛙声的合奏，用棋子打着节拍，不也是一种享受吗？我想，诗人闲敲棋子之余，定会手捧诗书待友人，有雨声、蛙声的伴奏，“青灯黄卷夜读书”，同样惬意。
风雨读书天，妙在风雨中。
风雨中，重读经典名著，也是为心灵寻找归宿。
著名语言研究和儒学研究专家安德义说：“不读《弟子规》，无以知行为之规范；不读《菜根谭》，无以知三教之同源；不读《大学》，无以知教育之根本；不读《中庸》，无以知为事之尺度；不读《孝经》，无以知和谐之要道；不读《论语》，无以知做人之精妙；不读《老子》，无以知做事之至理；不读宗教，无以知生命之永恒！”
风雨中，我们可以感受钱钟书的幽默风趣，海明威的冷峻刚毅，泰戈尔的卓然超拔，鲁迅的尖锐深邃，毛泽东的思想伟大。风雨中，我们的眼前展现出中华五千年历史文化的辉煌与广博。
风雨时光，岁月回响。
人生风雨路，风雨读书天。风雨天里，一杯清茶，听风雨之声，读心仪之书，物我两忘，感悟人生。如此，初心在岁月中化为沧桑，人生在风雨中沉淀涅槃。
风雨读书天，风吹铅尘时时新，雨润诗书岁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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