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香樟一树醉 | 全陈蓉

春分一过，天气一下暖和起来，街头到处飘荡着一股股香樟的香味，禁不住深深地吸一口，再吸一口：真香啊。

春天总是这样步履匆匆，猝不及防地与春风撞了个满怀。香樟的落叶也就随风飘啊飘，好像醉在春风里，殉情般地离去，却是满腹的欣喜，喜滋滋地留下片片深情，直把香味洒向天空、大地，不断呼唤着：“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春天，各种花次第开放，却是香樟换装的季节。飘落了满身的旧叶，过不了多久就增添了新芽，留存着枝繁叶茂、浓荫匝地的风景。

香樟的落叶，黄的，没有银杏那般艳，也不似梧桐的枯，只有一股子的沉郁，不惊也不喜。更多的是红叶，斑斓般绚丽，凝炼般生动，每片都是风情，每片都藏着一个风花雪月的秘密，那是大自然最温柔的馈赠。

最是春风荡漾的日子，一阵风过，落叶扑漱漱飞舞下来。再一阵风来，又齐刷刷地翻滚，就像孩儿似的闹腾。走在落叶上面，好像踏进了春天的脚步里，一点也不萧瑟，也一点不寂寞。冷不防，“咕噜”一声，头顶上落下一粒粒香樟的果籽，小小的、圆圆的，乌黑乌黑的油亮。不小心踩上了，嘎吱嘎吱作响，顿生了孩提时的童趣，满是春天的喜庆。

这些日子，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唯一去的是菜场，看的只是街头风景，风景里也流动着香樟的香气。

春分过后，白天好像拉长了，早晨也醒得早了，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鸟鸣，轻脆、婉转，动听，干枯的心好像慢慢地被滋润开来。走到外面，看到那一片香樟树上，栖息着一只大鸟，黑色的羽衣，白色的肚毛，格外的醒目。眼前，一只健硕的大鸟正闲庭信步，听见脚步声，扑腾着飞走了。早起的鸟儿能觅食，它们一定也被香樟的香味所吸引，才如此欢欣雀跃，也给禁锢多日的生活带来久违的生气。

新华路是小城最气派的一条马路，两旁栽种着一排浓密的香樟，粗壮挺拔，绿叶重荫。夏日里会沉入深深的浓郁里，遮蔽着烈日，给行人带来一片阴凉。记得十多年前的一场大雪，一早路经新华路，看到香樟的许多枝桠被雪压残，即使大树也未能幸免，到处留下一片残骸。原来看似伟岸的香樟，终究抵挡不了白雪的柔情，宁愿香消玉殒，也在所不惜。看来，香樟这种常绿乔木，应该只适合生长在南方。如果栽种在北方，不知有多少树枝为冬雪折腰呢？

上个世纪末，香樟应是街头最多的行道树，可是这些年随着城市的有机更新，一些老小区道路不断被改造，一棵棵大树先后被移走，香樟的身影渐渐稀疏了。

可朝阳路的香樟依然绿荫如盖，不宽的街道，两旁的树枝接天连叶，形成天然的绿色屏障。那日早晨，路经朝阳路时，正好是春雨过后，地上一片湿漉漉，香樟的香味裹挟在江南的氲氤中，层层叠叠地弥漫开来，顿时有些微醺的恍惚。那一定是春天的精灵在纵情地欢舞，把醇香一点一滴地润泽、荡漾，仿佛触碰到春天的灵魂，直达心底。

香樟的木材坚硬美观，又散发着香气。以前的女子，出嫁时会陪嫁几只樟木箱子，里面存放着自己的新嫁衣。时光荏苒，新衣早已染上岁月的尘埃，可依然封存着那些幸福的回忆。

现代的人，也喜欢用香樟木做橱柜，让生活在香气里慢慢滋润，与时光交织，变成自己喜欢的味道，透出悠然的芬芳，把日子过成最舒服的样子。

一夜春雷，春雨如萌动的朱雀，哗啦啦地欢快起来。疾风骤雨过后，路上飘满了香樟的落叶，人来车往间，碾碎了春梦几许，溅起荡气回肠的香气。而在这样的春光里，不知不觉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