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甚至船也可以烧掉,家也可以不回,这样的例子有的是。生活并不是全部由午餐、晚餐和Ⅲ公爵组成的。我觉得您把阿格拉雅•伊万诺夫娜看作了一位娇小姐或寄宿女校的学生。”——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痴》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纳兰性德自然拥有无人同与的清高和悲凉,他的审美是“冷处偏佳”的,而放眼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欣赏流浪与漂泊的美?谁本是那朵人人艳羡的人间富贵花,却兀自凋零?
回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有一个典型的才子佳人式婚礼在北京举行,这段婚姻中的“才子”是姚克,浙江余杭的剧作家、翻译家;“佳人”则是上官云珠,江苏江阴的电影明星。之后不久他们的掌上明珠便诞生,取名叫姚姚,乳名贝贝。
在常人想象力的范围中,大才子与大明星的“爱情结晶”自然更容易是才貌双全的,自然是更容易度过幸福灿烂的一生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实际上是与此想象相反,初始的高扬与辉煌不过是可怜的昙花一现,之后尽是悲凉烟雾笼罩的残生。
姚姚的人生一开始就迎来“巅峰”,她的出生仿佛就预示着她的幸运、福气。一个一开始就被看好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呢?自然是“人生富贵花”那一种。
其父姚克出身名门世家,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在文学界名声大噪,可谓才华横溢,并与鲁迅是挚友;其母上官云珠的名气则更在其父之上,虽出身微寒但奋发向上,积极发挥一切能量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了无人不知的上海滩大明星。
眼看父母“文学界”“文艺界”两开花,姚姚自然不会沦为蒙尘之珠。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容颜,又有父亲浪漫灵性的血液流淌在体内,姚姚毫不夸张地说就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母亲似乎一开始就一心想要把她打造成“未来之星”,实际上姚姚也是不折不扣的星二代,就在她四五岁的年纪,母亲已经帮助她在大银幕露脸。
作为漂亮的小童星,她在母亲的着力培养下可谓多才多艺,弹得一手好钢琴。当时的大明星们都非常喜欢这个“小公主”一般优美、可爱的小童星,其中包括赵丹、黄宗英、吴茵等等,对姚姚,几乎所有人都一口“宝贝、宝贝”地叫着,娇小可爱的宝贝确实人见人爱、招人喜欢。
试想一下,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被人人甜甜地喊“宝贝”的女孩子,不是一朵娇艳的“人间富贵花”是什么呢?
怎么也料想不到,这朵人间富贵花竟是那“人间惆怅客”。好景是好的,可惜的是好景却不长。“惆怅”是从何时开始的?大概多才的人往往也多情,才华横溢的姚克在上官云珠带着一岁多的姚姚去北方演出的时候,竟迅速地移情别恋了。性格刚烈、不愿妥协的上官云珠选择在第一时间与他离了婚。
之后姚姚的父亲去了香港,她留在上海与母亲一起生活。刚满两岁学会叫“爸爸”的姚姚却讽刺地失去了开口的机会,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破碎的家庭和严厉的母亲。要强好胜一直是母亲上官云珠骨子里的东西,对于姚姚的要求、希冀更是只增不减。
她延续一开始的初衷,势必要把姚姚倾情培养成一位淑女、大家闺秀,信奉“不打不成才”这一套理论。姚姚被强迫高强度、高要求地学钢琴、学跳舞,俨然成了母亲培养淑女梦想的傀儡。
1948年,一部众星云集的《三毛流浪记》上映,上官云珠带着姚姚一同出镜,姚姚出演一个叫玛丽的小女孩。那个在电影里身穿美丽纱裙、头戴蝴蝶结的姚姚完全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淑女模样,多少人都为之叫好,纷纷预测她就是明日之星。
而特殊年代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一切美好。由于缺乏所谓的“工农兵气质”,上官云珠无戏可演,只能到处奔走证明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是一名新社会文艺工作者。这下子宝贝姚姚几乎无人看顾,内心的孤寂抑郁的种子愈加开始萌发。
姚姚表面上可能是一位娇小姐或寄宿女校的学生,总是低眉顺眼、沉默寡言,内心的叛逆却一直慢慢积累、与日俱增。若说童年的温暖回忆,就不得不提及一个名字,程述尧。
1951年,上官云珠与程述尧结婚,程述尧是兰心戏院的经理,有一张虽狭长但温和的脸,操一口儒雅爽快的北京话,总是对姚姚展现一脸温暖的笑容叫她一声“宝贝”,姚姚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亲人的情意。
自从有了一个“程爸爸”,姚姚就变成了程姚姚。可惜,这个终于可以在他身上撒娇的程爸爸却在1952年的事件中被诬陷为贪污犯,他自己竟也稀里糊涂承认了,此后前途尽毁,受牵连的上官云珠提出离婚。
就这样,九岁的姚姚失去了一个真正的“爸爸”,她的童年自此都笼罩在母亲严格的逼迫阴影中。大概越受逼迫的孩子越叛逆,内心渴望自由与爱的姚姚早在读中学的时候就有早恋的萌芽,而在上大学时,在上海音乐学院则真正地与一位叫燕凯的干部子弟相恋。
美好的轰轰烈烈的爱情热烈上演之时,另一边却是母亲上官云珠跳楼自杀的噩耗,姚姚只有在见到同母异父的弟弟灯灯的时候才哭得稀里哗啦,对他说“以后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了”。对姚姚而言,更为致命的打击是恋人燕凯突然的自杀,原来骄傲的燕凯也受不了诬陷而选择了死亡。
“宝贝”姚姚的人生一开始看似风光快乐,后来得到了真正的“程爸爸”的快乐才是真快乐却昙花一现,她这一生飘零命薄,在世间游荡三十一载便离去,让人唏嘘。
文/史海观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