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航的命运

陈峰今年已经67岁了，他从体制中来，最终还是要回到体制中去。

2月29日这个日子四年才会出现一次。在2020年2月29日这一天，很多电视媒体闹出不少笑话，不断闪现2月30日、2月31日、3月1日等低级bug，这给因为新冠肺炎疫情仍然宅居家中的国人带来一丝难得的快乐。就在这个稍显轻松的日子里，海航集团发布了“重要公告”。

公告称，海南省人民政府牵头成立了“海南省海航集团联合工作组”，“全面协助、全力推进集团风险处置工作”。联合工作组组长由海南省发展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顾刚担任，常务副组长由海南洋浦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主任任清华担任，副组长分别由中国民用航空中南地区管理局副局长李双臣、国家开发银行信贷管理局副局长程功担任。

公告还称，海航集团改选了部分董事。在改选后的7名董事会成员里，除了海航集团5名“老人儿”外，还增添了2个新面孔，就是上面提到的联合工作组组长顾刚和常务副组长任清华。任清华还同时出任公司联席CEO。

尽管顾刚和任清华两人的简历和照片还没来得及在海航集团官网上挂出来，但是海南人对这二位并不陌生。

顾刚曾任海口市副市长，现在任职的海南省发展控股有限公司是一家根正苗红的国企，是海南省政府成立的国有独资投资平台，归海南省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管理。任清华任职的海南洋浦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实际上是海南省政府的派出机构，是一个从事议事协调的组织。

以上这些信息通通坐实一个传言，即负债累累的海航将被行政当局接手。尽管陈峰目前还是海航集团的董事长，但是海航下一步到底是被重组还是被拆分，已经由不得他了。

即使聪明如陈峰，为官半生，继而叱咤商场几十载，最后的结局依然是忠于自己的历史和出身，这是他逃不脱的“宿命”。

陈峰

陈峰并非没有努力过。在上世纪90年代初，在中国民航局工作多年的陈峰被任命为海南省省长航空事务助理。他凭借海南省提供的1000万元资本金，单枪匹马鏖战华尔街，创造了募集资金的神话。陈峰率领海航冲出海南，冲出国门，一手把一个地方性航空公司拉扯成为一个大型跨国企业集团。

2017年是海航的高光时刻，总资产高达1.23万亿元。拥有客机640多架，国内外航线1400余条，通航城市200多个。通过在国内外进行一系列收购，海航成为中国最具冒险精神的公司之一。

体制可以向很多相关人提供行政资源，但是公允的说，能够靠“资源”成就大事业的企业家也并不多见。出色的商业能力加上与众不同的壮志雄心成就了陈峰。

尽管陈峰长袖善舞，然而他始终摘不掉官员式企业家的顶戴花翎。海航在内部文化上是一个一言堂的官样文化公司。这种企业的一大缺陷是，因为权力赋予的傲慢，一意孤行，封闭自守。企业领导人的局限就是企业的毒药。陈峰曾经自得的说，“中国没有人能看懂海航。”其实海航的发展模式并没有那么高深，无非就是从银行借钱，借很多的钱进行收购扩张。海航的主业，用陈峰自己的话说就是“卖机票的”，然而却非要去争“世界前十”，最终梦想碎了一地。

资本运作是一个很好的工具，最好的企业自然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企业的经济命运最终还是掌控在消费者手中。如果资本运作仅仅是以一种令人反感的方式重新分配社会财富，并且还造成惊人的浪费，市场环境一旦变化，金融政策一旦变脸，它就必然遭到惩罚。

2018年海航爆发了空前的债务危机。海航开始暴力瘦身，大规模清理与主业关联度不高的企业，先后处置了3000多亿元资产。但是海航的负债总额是一个更大的数字，6000多亿元人民币。

海航举办了一系列活动凝聚人心、提振士气。组织中高层管理干部参观“遵义会议”会址，观看电影《遵义会议》。一向笃信佛教的陈峰说，“接受红色文化的洗礼”。

在2019年岁末，陈峰发表了长达6分半钟的新年致辞，“迎着曙光开启海航事业新征程”。陈峰有一句话讲的动情，“经过狂风暴雨的洗礼，海航依旧还在那儿”。陈峰说，一段时间以来通过处置资产，裁减机构和人员，保住海航这个中华民族的世界级品牌曙光就在前面。他在讲话中感谢了党和国家，感谢了全体海航人，还特别感谢了“债权银行”。

这是陈峰的“路径依赖”，惯性的力量使得他的个人选择不断强化。从这个意义上说，陈峰的宿命已然注定。

新冠肺炎疫情于2020年年初爆发，人们止步于家中客厅，中国航空业遭到重创，终于成为压倒海航的最后一根稻草。

海航事件绝非孤例，陈峰的生存状态基本上代表了整个企业家群落无法掌控个人命运的现实。这类失败的企业案例实在太多了，陈峰的运气还算不错的，因为他把数量可观的国企绑上了自己的战车。他可以谋求断臂求生，但是他的伙伴却不能。

资源错配导致的高昂费用必须有人买单，这些人不止是陈峰和他的海航员工，还有无数身为普通消费者的我们。但愿海航不要成为那只可以扇动飓风的蝴蝶翅膀。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