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对关张的评点
陈寿在《三国志》中对五虎上将做了一番评点,把其中对关羽和张飞的评价对照起来看,很有意思:
“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士之风。然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陈寿先是总结了这两个人的共同点,“皆万人之敌,为世虎臣”,都有“国士之风”。国士之风是对武将的最高评价,萧何论韩信,用的就是“国士无双”。
然后陈寿把两个人的缺点进行比较,
关羽是“刚而自矜”——性格耿直又恃才倨傲;
张飞是“暴而无恩”——脾气暴躁又不恩待属下。
这两个评价看上去有点像,但实际差别很大。陈寿的另外一个评价说得更明白:
“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
对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
一种是从性格上分析,关羽善待没文化的底层士兵,但对同僚很傲慢;而张飞敬重文化人,却不体恤下面的兵卒。
另一种分析,用我们今天职场上的观点说,关羽和张飞同属中层干部,同样有能力,但在管理风格上差异很大:
张飞不是莽汉,关羽也并非一味倨傲
关羽的“善待卒伍”,在《三国志》里没有什么事例印证,所以只能分析一下他为什么会“骄于士大夫”。
陈寿在说关羽优点的时候,举的例子不是“水淹七军”,也不是“刮骨疗毒”,而是“报效曹公”,指的是他降曹又反曹的一段经历。
建安五年(200年),刘备被曹操打败,关羽被俘,降了曹操,并为曹操解白马之围。虽然关羽被封为汉寿亭侯,可一打听到刘备的下落,还是立刻投奔旧主去了。
史书里对关羽这段经历的描写,突出“恩义”二字,对刘备是“义”,对曹操是报“恩”。但如果从“骄于士大夫”的角度,我们也能发现关羽无法与曹操共事的原因。
爱惜士卒,藐视士大夫,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反精英主义”的倾向。关羽虽然整夜抱着《春秋》读,却爱把下层人民的“粗鄙”当成朴实,认为读书人的“精英味儿”其实都是做作。
那张飞为什么会“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呢?
陈寿在说张飞的优点时,举的例子是“义释严颜”。这一仗是刘备打刘璋,严颜是巴郡太守,被张飞生擒。劝降时,严颜大骂刘备不守信义,张飞反而对他很赞赏,命人放了他。
试问,如果严颜是个小兵,说不出“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这种话,张飞还会放了他吗?
历史上的张飞并非电视剧中那种莽夫的形象,但他的“残忍好杀”还是很突出的。在徐州时,正是张飞无端杀曹豹激发了刘备与陶谦旧部的矛盾,导致叛乱丢了徐州。
“敬爱君子”和“不恤小人”这两种矛盾的风格,在我看来,是一个人经历了地位剧烈上升后的结果。
张飞从20岁跟刘备打仗,到50多岁成为蜀汉集团的第二号将领,从早年稀里糊涂地丢了徐州,到后来有“义释严颜”这种笼络人心的举动,代表了一个标准的草根将军的成长史。
“敬君子”是外部世界对他言行的要求,“义释严颜”说白了是给敌将一个面子,让他们能体面地投降。
和关羽相反,张飞是向往精英阶层的,他看似粗鄙的性格,反而正合这些人的胃口。如果当初被曹操俘获的是张飞,他对曹操肯定不会如关羽那么抗拒。
而“不恤小人”才是他真正的内心世界。
两个人不同的性格,造就了他们不同的管理风格。
以短取败
管理者都是有风格的,但如果过于偏向某一风格,其上升空间便十分有限。
论跟蜀汉集团高层的关系,张飞明显比关羽好,但他获得的授权一直小于关羽——留下来坐镇荆州的就不是张飞。大家都默认,他并不是一个“帅才”。
当“唯上型”管理者坐镇一方时,由于长期跟着上面的指挥棒转,缺乏独立决策能力,不擅长做出业绩的缺点就容易暴露,成为他继续上升的最大弱点。
再看关羽的问题。表面上看,关羽有谋略,深受士兵的爱戴,总待在刘备身边,好像有点屈才。可一旦离开刘备,成为拥有最高授权的主帅时,他的问题也就暴露了。
关羽长期养成的“唯下”的扁平化管理风格,很容易让他“脱离中层,过于关注底层”,这常常导致管理构架的崩溃。
关羽败走麦城的直接原因是刘封、孟达拒绝援助,以及糜芳、傅士仁的背叛。这些人都是关羽以前的同僚,也是他鄙视的对象,现在都成为“荆州分公司”的中层领导。
关系变了,但关羽的管理意识没有变,仍然把这些中层干部当成普通士兵看待。而他身为主帅,又没有时间真正“接触基层”,由此反而成为“孤家寡人”,打再多的胜仗,也挽救不了他最终失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