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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关于王海乐的故事，他是一名职业球员。
王海乐是谁？效力于哪家俱乐部？场上踢什么位置？和他那魔幻的2019年相比，这些已不那么重要。
王海乐20岁这一年经历了被刷下、踢不上比赛、欠薪、讨薪、预谋罢赛、俱乐部解散、被封城困住……一年只领到了3500块钱工资，每走一步都是坎儿。他也觉得2019年挺不顺的，但又无可奈何。
中国有很多职业球员拿着高薪，享受着关注与宠爱，也有很多像王海乐这样不被外人所知的小角色，他们对于中国足球而言并不重要，却也是真实存在的一部分——身处繁华闹市，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苦衷。
有人还在坚持，有人已经放弃。职业足球残酷，中国的职业足球不但残酷，有时也荒诞。
第一份“合同”是个月薪5000的劳动协议
王海乐出生于1999年，家住北京。
17岁那年，在北京十八中边读书边练球的他报名国安梯队考试，一下子就考上了。当时觉得挺幸运，距离职业足球的梦又近了一步。
先跟着梯队在香河集训了一年，后来又去国安俱乐部位于顺义的基地，2018年年底进入国安预备队，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那批球员2/3都被淘汰了，自己属于留下的1/3，距离一队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2019年年初，他跟着预备队在昆明训练，后来又去了西班牙。可就在西班牙集训结束前一周，命运发生了转折。
教练告诉他和另外一个队友，预备队名额有限，未来不需要再跟队了，“你们俩现在就可以开始找其他队了。”
后来据国安俱乐部青训人员介绍，这俩人被刷下来主要是因实力欠佳。
这通知让王海乐有些措手不及，中超、中甲的转会窗口马上就要关了，去这两个级别的联赛已不现实。中乙联赛开始得晚，转会窗口关的也晚，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订了第二天最早一班飞机回国，到俱乐部拿了参赛证后就彻底与国安缘尽了。经人介绍去宁夏火凤凰足球队试训，跟着踢了一场教学赛后，火凤凰队教练告诉他队里的人太多了，“你可以去福建天信队试试。”
王海乐又买了一张去泉州的机票，跟着试训几天后人家告诉他：上半年没法报名，只能下半年才能进队。
听到这说法他犹豫了，打算再考虑考虑，然后就回了北京，“说实话当时不太能接受这种形式，还是想踢比赛。”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福建天信俱乐部打来电话，“你先过来吧，把合同签了，剩下的都好说。”
“我当时在家也没法训练，还是想找个队能保持状态，所以就回去了。”回到泉州后，俱乐部说上半年只能先签一个劳动协议，让他先跟着福州恒星踢中冠联赛（第四级别联赛），每个月5000块钱，夏天第二次转会期时再签职业合同，踢中乙联赛。
“我当时也纠结要不要签这样的一个协议。”王海乐想了很久后还是答应了，“来这里就是想踢球，所以不管踢什么比赛都行，就当是保持状态。”
被欠薪 一个赛季只领到了3500块钱
在福州恒星踢了四场中冠联赛后，福州天信终于在2019年7月把王海乐要了回来，签了一份为期三年的职业合同，月薪12000元。收入不高，但最起码也是职业球员了，能踢中乙联赛。
可等他来到队伍后发现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他跟队训练时只能做一些热身、传接球练习，教练一到分组对抗就因人够了让他到一边单独训练，只有在缺人或者场上球员受伤的情况下才能获得登场机会。
时间一长，他觉得委屈，单独找教练聊过一次。
“你刚来，不熟悉我的战术打法，还是在场边多看看，等熟悉后再上。”教练的说法有些敷衍，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服从安排，“我就珍惜每次踢对抗的机会，时间再短也要好好表现，证明自己。”
这样的状态持续两个月后有所改观，他慢慢获得了更多踢内部对抗赛的机会，不过此时距离联赛结束也没多长时间了。
半个赛季下来，王海乐只代表福建天信踢了最后一场与青岛中能队的排位赛。首发出场，中场休息被换下场，他整个2019赛季总共踢了4场中冠联赛和45分钟中甲联赛。
比上不了场更让人沮丧的是欠薪，欠了一个赛季。
据王海乐介绍，他一个赛季只领到一次工资，还是3月份在福州恒星踢中冠联赛的时候。负责给他发钱的是福建天信俱乐部，因为加入球队未满一个月（3月），所以只领到了3500块钱。
7月正式与福建天信签约后工资提升到了12000元，却一直都不发。不光他被欠薪，其他队友也一样。
没钱，维持生活只能管家里要钱，爸爸每个月会给他的卡里打5000块钱。
“那时基本上就相当于我爸给我发工资。”王海乐说，幸好吃、住都由俱乐部负责，否则自己的生活会更加更困难。他们当时住在晋江某大学的教师公寓，每间公寓大概70平米，两室一厅，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条件还算不错。
多次讨薪未果甚至想过要集体罢赛
长时间不发工资让球员们有些受不了了，开始闹。队里的老队员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明确说在这样下去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法维持了，必须找俱乐部要个说法。
俱乐部没承诺什么时候发钱，只好去当地足协讨薪。当地足协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大家围坐在会议室里各抒己见，最后也没解决什么实质性问题，此时距离中乙联赛结束还有四场比赛。
球队领队后来找到他们，明确告诉不要再闹下去了，“你们知道嘛，这样的影响很不好！”
又过了两场比赛，俱乐部还是没发钱，他们就自己做了个横幅，上面写着：福建天信全体队员请求俱乐部解决工资奖金问题，请政府出面维权。
10月11日拿着这个横幅去当地体育局讨说法，明确表态最后一场比赛不踢了，要集体罢赛。
领队又开始给他们做工作，告诉大家罢赛会被中国足协直接取消注册资格，“上上下下的影响都非常不好。”
据王海乐说，领队当时告诉他们先把最后一场比赛踢完，“踢完后会给你们发四个月的工资。”
球员们信了，10月13日踢完最后一场同青岛中能队的排位赛后，赛季结束，他们排名第13，老板承诺的四个月工资还是没有发下来。
球员们都没着急回家，集体去老板公司讨说法。聊到最后老板干脆摊牌：的确没钱，可以给你们打欠条。
球员们拿到的欠条上面写了欠款金额和最后还款日期：2020年6月30日。有些领了欠条的人觉得这事不靠谱，应该去打官司。可在欠条已经领了的情况下，没到最后还款日期无法申请劳动仲裁。
有一个球员没领欠条，去仲裁告了，折腾一番后还是以“老板没钱”告终。
忙活了一个赛季，都没拿到钱，大家不欢而散，各自回家。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王海乐接到领队电话，称球队还会继续搞下去，投资人要拿出400万给大家发工资。
不过领队也没把话完全说死，告诉他也可以先去别的队试训，“等球队集中时会给你们挨个打电话，到时候你们再回来。”
春节回湖北黄冈过年就被困在那里了
队员们对领队的承诺基本上没当回事，冬训期各自找队试训，争取来年有比赛踢。后来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福建天信因无法解决工资问题，不能在中国足协注册，今年2月正式宣布解散。
王海乐2019年年底去成都兴城俱乐部试训，准备跟着他们新赛季踢中甲。
冬训在春节前结束，成都兴城方面没明确告诉他是否能留下，只说先回家过年，一切等春节后再定。
1月22日，他从成都回到武汉，然后再去湖北黄冈的爷爷奶奶家。他和父母每年都在湖北黄冈过年，已成为习惯。
结果到了黄冈后就因疫情封城了，他和父母再也出不去了，“要知道会封城，我肯定就不回去了。”他一整年都在外面，就春节回来这一次，就被困住了。
疫情最严重的时候，王海乐从家中窗户向外眺望，街上连人都没有，所有人都躲在房间里，“感觉整个城市都空了，网络上有各种各样的消息，觉得特别恐怖。”
2003年北京非典时王海乐才4岁，对那场疫情没什么印象。20岁的他在这样复杂情况面前有些发慌，按照要求待在家里，每天都关注外面的情况。
“最可怕的是听到小区里有了疑似或者确诊病例。我们小区有一例疑似，后来送去医院了。”王海乐说，虽然不能出门，但每天也都要保持训练，训练的内容无非就是做做力量练习，有时也会带着口罩去跑楼梯，“不训练的话回去踢球就跟不上了。”
由于成都兴城俱乐部春节前没告诉他能不能签合同，所以他一直很担心，怕再回去后人家人够了，自己没位置。他每天都会通过网络关注成都那边的消息，看看队伍动态，也会询问经纪人现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经纪人告诉他签约应该差不多，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出不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禁，只能等。
他前段时间还给泰州远大俱乐部发了简历，对方要求3月5日去试训。连城都出不去，试训也就无从谈起了。
纵然遭遇各种坎坷也不后悔选择这条路
出不去城，王海乐也着急，不过他知道着急没用，改变不了什么。他也在庆幸春节前到成都兴城试训了，“否则真不知道新一年要去哪里。”
“解禁后你最想做的是什么？”面对腾讯体育这样的问题，王海乐苦笑一下，“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外面跑跑，很久没动了，很想去外面撒撒欢。”
总结自己过去这一年，王海乐也觉得挺不走运的。好不容易进了预备队，结果冬训结束前一周被刷了下来。
投奔一家乙级联赛俱乐部，人家告诉他只能夏天再签合同，上半年要踢中冠联赛，工资只有每个月5000块。
夏天签了职业合同，结果一直欠薪，整个2019年就挣了3500块钱，自己效力的俱乐部后来还解散了。
春节前去成都兴城俱乐部试训，人家最后没说要不要。回湖北黄冈的爷爷奶奶家过年，刚到后城就封了，再也出不来。没法去成都，也没法接受别的俱乐部的试训邀约。
王海乐的2019年每走一步都是坎儿，甚是魔幻。中国有很多职业球员拿着高薪，享受着关注与宠爱，也有很多像王海乐这样不被外人所知的小角色，他们对于中国足球而言并不重要，但也是真实存在的一部分——身处繁华闹市，却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苦衷。
“如果可以提前知道自己的职业足球道路是这样的，当初还会选择这条路吗？”听到这样的问题，他没有犹豫，“还会选择。”
“我小时候因为胖，家里人让我去踢球，就当减肥。”后来踢着踢着逐渐爱上了这项运动，“后来放弃学业、进梯队也是单纯因为热爱，没考虑其他东西。”
他冷静下来后也会说，自己这一年的确遭遇到了不少挫折，想想也很难受，“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万事开头难，谁的人生也不都是一帆风顺，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
王海乐说，他的梦想是将来能踢上中超，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目标就是等疫情过后找一个稳定的球队，能有比赛踢，“只有坚持才能看到希望，而不是看到希望后才坚持。”
他在逆境中选择坚持，但未来怎样，却无法预知。
王海乐过去这一年的经历是不幸的，可之前个别队友在第一次被淘汰后就和职业足球圈彻底告别了。和这些人相比，自己又是幸运的。他说，现在依然不后悔选择职业足球这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