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之初,由于对该病毒的诸多未知,政府信息披露不够及时,社会上出现了许多与疫情相关的谣言,造成一定的社会恐慌。
长期以来,公众对谣言的态度一直是相信权威信息,不相信谣言,不散布谣言。然而,随着传播方式的深刻变革,社会已经进入信息过载阶段。各种似是而非的谣言在互联网上获得了生存空间。有一段时间,没有人能确定哪个是可靠的信息,哪个是谣言。
根据社交媒体的特点,人际传播和社交传播一直是谣言的温床。一个更大的挑战是,在社交媒体带来的“后真相时代”,许多谣言被掩盖在真相中,形成了真假、真假的“混合谎言”。根据舆论研究理论,谣言是社会情绪的催化剂。某些谣言在一定条件下起到“抗议话语”的作用,将社会情绪推向高峰,刺激互联网上群体性事件的发生。
信息披露被认为是避免谣言的有力方式。同时,人们的知情权被视为民主社会应该拥有的权利之一。然而,在这种流行病的情况下,本应成为“辟谣者”的信息被公之于众,此时它将面临失败。信息的不及时披露不仅使谣言的产生成为可能,而且由于一些真实信息的提前发布而被认为是谣言。“举报者”李文亮等八人被执法部门传唤和训诫,这是对现行信息公开制度的一种讽刺。
因此,新皇冠民意中存在一个悖论:许多政府部门每天都举行新闻发布会,权威媒体不断驳斥谣言,但仍无法平息公众的质疑浪潮,谣言仍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层出不穷。美国心理学家奥尔波特(1897-1967)等人曾提出谣言传播的公式:谣言传播的机会=事件的模糊性×重要性换句话说,当重要性处于固定值时,事件越模糊,谣言传播的可能性就越大。根据这个公式,信息的公开性和透明性可以减少模糊性,从而减少散布谣言的机会。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学术界和业界的逻辑是,及时发布新闻信息和减少时差可以防止谣言。
在一些新闻案例中,官员们通过及时的新闻发布会有效地减少了谣言的机会,例如2012年在深圳发生的“5月26日车祸”。然而,在实践中,官方信息披露可能无法有效说服公众,尤其是当事实与公众认知存在较大差异时,权威发布容易“失去权威”例如,2011年7月,温州动车事故后,在铁道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和媒体记者持不同意见。前者因说“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信”而出名
进入社交媒体时代后,奥尔波特的公式受到了进一步的挑战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刘海龙认为,社交媒体本身就是一个具有强烈个人偏好的舆论领域。人们会根据自己的爱好和经历主动选择过滤信息。换句话说,每个人都会主动选择自己喜欢的信息并加以强化,从而失去大众传媒时代由可信媒体确立的“唯一真理”。重庆大学新闻学院的研究员郭小安认为,谣言常常会在政治斗争中起到情绪动员的作用,与人们对官员和富人的天生仇恨结合起来,成为网络斗争的催化剂。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胡勇认为,谣言可以被表达为一种“网络抗议”的手段,是对权力垄断真相的反击。
在疫情的早期,由于疾病的肆虐和人们对病毒的无知,公众舆论很快陷入恐慌。事件的模糊性大大增加了谣言传播的机会。新皇冠疫情爆发期间的谣言大致可分为五类:(1)保健知识;(2)轶事;(3)疫情扩散;(4)疫情的不同来源;(5)政府未能提供有效治疗其中,前四类可以通过人民网、腾讯、网易等官方媒体逐一驳斥,许多权威媒体也设立了“辟谣区”,有效遏制了谣言的传播。
然而,与“政府处理不力”相关的内容一直是谣言的中心,官方的信息发布和驳斥不仅没有遏制住这些谣言,反而激起了一些网民的逆反情绪。他们相信“一旦政府驳斥谣言,那就是真的”各种迹象表明,一些地方政府部门试图在早期掩盖疫情,并主动发布虚假信息(例如,坚持疫情是“可控的”,没有发现人传人的明确证据)对于一些“不同的声音”,地方政府经常用“谣言”来回应随着疫情的发展,这些措施越来越被证明是错误的。
公信力和公共权力
此外,在接下来的几个热点社会事件中,个别地方官方机构和政府官员的表现令人失望(如湖北省红十字会和黄冈市卫生委员会主任“问了问题,问了三个问题”),进一步加深了公众对政府工作的怀疑,甚至权威媒体认定的“谣言”也开始怀疑其真实性。特别是与政府密切相关的第三和第四类谣言,由于公共权力部门的态度而变得可疑。
在李文亮博士去世前后,这种质疑尤其激烈。因此,“政府治疗无效”的理论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公众的“抗议”:对2019年12月至2020年1月中旬当地公共卫生部门的麻木、迟钝甚至涉嫌隐瞒表示极大愤慨。因为公共权力部门有权决定“谣言与真相”,但它缺乏足够的公信力,这导致了公共权力与公信力的不匹配。这种试图垄断真相的自负无疑激怒了互联网上的公众舆论,相关的谣言往往有助于强化集体情绪。当公共权力无法获得相应的公信力时,与政府相关的谣言必然会不断出现,形成治理困境。
回到社交媒体流行后出现的人际沟通模式,“谣言”确实与日常生活共存了很长时间。所谓“无谣言,无社会接触”,谣言在社会交往中有着不可否认的作用一些谣言在本质上是奇怪和好玩的。它们也与人类社会和谐共存,恢复了人的主体性,并获得了“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决定”的乐趣。例如,2月15日晚上出现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说扫帚柄可以竖立起来”的谣言,因此那天晚上树扫帚柄的照片在朋友圈子里闪现。尽管最终证明这是一个谣言,但每个人都把它当成了一个笑话。
谣言作为一种古老的媒体,已经与人类社会共存多年,在某些场合也满足了人们的想象和需求尽管它有时会引起一些认知上的困惑和恐慌,但在信息披露时代,它将不可避免地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消费冗余。
公共权力有时可以决定是真是假,但有时却不能,尤其是当涉及到与自身相关的信息时,利益冲突很可能会出现。德裔美国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1906-1975)在评论美国越战期间发表的五角大楼文件时说:“在政府的最高层,政治中的不真实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谎言已经被允许相应地传播到所有政府部门。”“政治谎言被视为维护政治交易的合法性和道德合法性的必要手段”,以及“道德谴责似乎并没有让它消失。”
一旦谎言出现在政治中,公共权力对信息的统治就会变得可疑。与其说这是对谣言的驳斥,不如说这是一场权力展示。在一系列公共事件中,一些地方政府部门表现出强硬且无可争议的一面,以高度僵硬的态度对待不利消息。在政府信息公开制度和工作方法有待完善的情况下,辟谣工作变得尤为困难。因为他们在“系统”中,官员在所谓的权威信息发布活动中发布的信息的可信度也受到质疑。
因此,这里出现了悖论政府和公众形成了信息发布的两端。政府在决定真相和谣言时表现出绝对的权力话语,并以“一个唯一”的态度加强自己公众在质疑政府是否“撒谎”的同时,在线索中寻找一些信息和推论。对此,政府将其定义为“谣言”,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信息披露的困境
对谣言的一种解释是,当信息披露不及时时,谣言会自动填补这一空白,让公众获得即时的确定性因此,信息披露的速度是遏制谣言的重要因素。所谓政府信息公开,是指及时向公众发布政府事务(尤其是与人民群众密切相关的事务)的相关信息,以避免“黑箱操作”2019年修订的《中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第五条规定:“行政机关公开政府信息,应当坚持公开为规范、不公开为例外的原则,遵循公正、公平、合法、便民的原则在我国,信息披露受法律保护,被定义为“正常”。只有某些领域,如外交和军事事务是“例外”政府信息的公开和透明被广泛认为是现代政府的必然选择。知情权也是公民权利的一部分,应该得到尊重。但是,《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第六条也规定:“行政机关发现影响或者可能影响社会稳定、扰乱社会经济管理秩序的虚假或者不完整信息的,应当发布准确的政府信息予以澄清“这项规定给予政府更大的主动权,这意味着政府有权决定应该发布什么样的信息。一方面,信息披露是承诺,但另一方面,社会稳定是优先考虑的。即使信息被披露,也必须服从社会稳定的大局。此外,许多政府信息的披露只是表面的,并没有真正公开。
因此,政府信息公开的做法似乎处于尴尬的境地:政府高调积极推动,公众充满期待,媒体也频繁关注。然而,各方都没有找到共同点,系统实施的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早在这场新的皇冠瘟疫之前,就有许多信息披露中禁止的事件,例如2015年的天津爆炸事件到目前为止,仍有许多关于天津爆炸案的传言。可靠的第三方媒体本应披露真相,但却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在这样的环境下,疫情也是在当地政府最初的信息封锁和媒体失语期间进行的。一些告密者试图突破封锁,并受到了警告。按理说,疫情与公民健康密切相关,不属于“例外”范畴这种在地方一级违反《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的行为是许多无辜公民感染病毒的不可避免的原因。当信息披露与社会稳定发生冲突或“可能”发生冲突时,就会受到暴力干预
事实上,世界上大多数政府都有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利用公共权力来致富的冲动。这并不奇怪。没有限制的所谓“德治”是没有保障的。没有充分的制度保障,信息披露不被有效或故意实施就不足为奇了。
公共领域
根据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公民参与国家(政府)和社会(私人或私人)活动之间的公共事务的场所突出了公民在政治过程中的互动,并以公共性原则反对现有的权威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退休教授詹江指出,一个现代法治国家必须有一个良好的媒体环境,这样媒体才能与国家、社会和公众进行良好的互动,维护民主和法治。
从公共领域理论的角度来看,第三方组织往往是社会的缓冲地带,可以有效地平衡政府和人民,成为政府和人民之间的沟通桥梁根据新闻职业主义理论,新闻被视为一种“社会工具”和“社会良知”如果政府权力过大,侵占公共空间,就会形成与人民的对立,同时摧毁沟通的桥梁。第三方组织不足以承担驳斥民间谣言的任务。相反,他们很容易让谣言从人民中升起,并为“无效政府待遇”理论提供弹药。这是新皇冠疫情的舆论困境
新皇冠流行病的舆论困境表现在对公众的不信任、政府的自言自语和公共领域的集体衰落当两者的关系处于信任危机时,作为第三方机构,它无法提供缓冲区,导致公共空间失控和恶化。在第三方机构没有充分发展的情况下,民众的民粹主义情绪和反智主义将充斥公共领域,引发舆论危机。结果,政府工作人员一直在前线挣扎。即使治理效果好,故事感人,也很难重新获得人民的信任。
希望通过这一新流行的疾病,包括媒体在内的第三方力量作为“社会缓冲区”的价值和重要性能够得到重新认识。社会需要相关机构建立公信力,成为引导政府和人民的建设性力量。至于谣言,它将是人类社会中不变的东西,属于信息冗余。然而,谣言成为目前一个大问题的原因值得各方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