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英国举行了为期五年的第三次选举。 现任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率领的保守党在英格兰北部劳动层的倒戈,在下议院650席中获得了365席。 2年前的势头上升,选票比例恢复到布莱尔时期的高位水平的劳动党全面崩溃,议席骤减60席,仅获得202席,建立了1935年以来最差的选举状况。 保守党的大胜宣布了“留欧派”的彻底失败,结束了2年一直困扰着英国的府院之争和下院的困境,让下一个政府能够无障碍地推进脱欧进程。
但同时,苏格兰国民党在48个席位上再次确立了在苏格兰的压倒性优势,北爱尔兰独立派政党获得的席位也首次超过统一派政党。 苏格兰独立和爱尔兰统一已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何处理英欧关系,维护劳动者阶层选民的支持,防止联合王国分裂,是约翰逊政权面临的最大挑战。
“脱欧”主导的选举
保守党的胜利选举完全不是悬念。 几个月前,媒体和民调机构普遍预测了这一结果。 在2017年的总选举中,脱欧谈判还没有开始,英国的政治也没有陷入少数派的统治和府院之间的纷争的窘境,选举以经济和民生的问题为中心进行。 但是,从2018年底开始,特蕾莎梅的脱欧协议案一直被议会拒绝,她自己被迫辞职,下院就脱欧案多次投票也未能达成共识,英国政府在3月和10月两次被欧盟申请脱欧延期。 在此期间,约翰逊打算通过非法强制议会休会的手段,绕过议会推进脱欧,府议会的矛盾前所未有地加剧。
一年的政治僵局给许多选民带来焦虑和倦怠,主张下院妨碍了脱欧进程,渴望在这个问题上迅速作出决断,这次选举最终发展成为脱欧派和留欧派的生死对决。 从这个意义上说,英国政治已经出现了“台湾化”的倾向,选民的投票欲望脱离了传统阶级和文化因素,开始着眼于单一的对外关系问题。 只有根据这一变化调整纲领、明确欧洲问题立场的政党才能更好地动员选民。 在这一点上,保守党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政党表现出更快的反应速度和更强的适应性。
保守党的右翼化和疑问欧派的崛起始于10年前,但到特蕾莎梅时代,留欧派仍然在党内占有重要地位。 今年7月约翰逊上台后,这一转向趋势大大加速。 新任内阁大部分由硬脱欧派构成,稳健派的重量级人物在党内失势或离党。 约翰逊在9月份直接排斥拒绝支持政府立场的留欧派议员,他们中只有4人在这次总选举中恢复保守党而当选,其他17人选举或败退。 经过几次清党,保守党越远离英格兰的民族主义道路,越成为脱欧派占绝对优势的政党。
在选举战略中,保守党下决心切断保留欧派的议员和选民,反对现有的脱欧协议案的议员难以成为党内选出的候选人,对外以“脱欧完成”( Get Brexit Done )为口号,在直接打击脱欧派选民痛点的公共政策方面,新选举纲领的比特里萨梅 重视中下层选民的心情,不纳税,约定5年内在国家医疗体系增加339亿英镑的投资,巩固工人民心。
保守党成功地统一了脱欧派的政治势力,立场极端,和支持强硬脱欧的脱欧党进行了协商。 后者同意在保守党已有席位的300个选区不提出自己的候选人,只在劳动党和自由民主党占据席位的选区参选,将分散的脱欧派票大量返还保守党阵营,同时在脱欧派选区击退劳动党的势力。
许多党团留下了欧洲派如何输给选举
相比之下,反对派阵营不仅没有进行有效的统一,还在继续犯重大的战略性错误。
工党的脱欧政策再次与欧盟展开谈判,将“新的脱欧协议”和“留欧”作为两个选择进行国民投票,工党自身是支持脱欧还是支持留欧,必须在公投前决定。 在全选过程中,工党拒绝就脱欧问题表态,工党领导科尔文甚至表示自己在公投中保持中立。 之所以有这样的态度,是因为工党的核心票源是英格兰北部传统工业地区的工人层支持脱欧,而住在伦敦和大学都市地区的经济精英和知识精英支持留欧。
工党不像保守党那样迅速裁员,而是以模糊的态度争取双方的选票,将选举战的主轴转移到经济问题上,五年内承诺增税780亿英镑,增加1530亿英镑的公共支出,英国的增税水平和政府支出达到历史的顶点,激进的改革计划是很多劳动力 该选举战略可能在2017年生效,但在2019年全国人民焦虑脱欧的大环境下,选民对国家最严重的问题被视为缺乏立场,避免重大,没有担当和领导,工党的脱欧派和留欧派的选票都导致了严重的流失。
支持英国第三党留欧的自由民主党在今年5月的英国地方选举和欧洲议会选举中获胜,民调支持率一度超过了20%。 但是,自民党似乎对胜利感到失望,7月新党魁乔斯·温森登上舞台后,提出了极端的政治纲领。 她说不再需要二次公投,如果自民党获得议会的多数,直接取消脱欧在现在的政治气氛下是反民主的,温和的留欧派也不能接受很多。 斯温森自称是下届首相的候选人,拒绝与工党合作的这种极端膨胀的心理和政策招致选民的反感,自民党的上升势头急转直下,最终只得到了12%的选票,斯温森也放弃了议员席位,在担任了144天党魁后,退出了黑暗的政治舞台。
留欧派唯一获胜的方法是进行深入的统一和战略投票,在三党竞争、选举接近的选举区抛弃得票数低的候选人,全力支持投票数高的候选人打败保守党候选人,阻止保守党获得议会的多数席位。 但是,劳动党和自民党不说统合盟,也没有互相让步的意思,谁都不想让贤人。
在英格兰东南部很多选区,工党和自民党的总投票数超过了保守党候选人,但鹬蚌相争,渔翁获利,最终保守党获得议席,选民自愿组织的战略性投票只作用于一两个选区。 因此,反对保守党脱欧政策的政党尽管获得了全国52%的选票,还是应该成为议会的众多党团,但由于统一失败投票源分散,仅获得了34%的席位,没有力量对抗保守党。
英国政治的这个“台湾化”的重组从2015年开始相当明确。 民调机构YouGov的统计显示,在2017年的总选举中,脱欧派选民对保守党的支持率从38%急剧增加到64%,留欧派选民对工党的支持率也从38%增加到55%,到2019年,脱欧派选民对保守党的支持率持续增加到73%,保守党流失的留欧派 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工党在留欧派和脱欧派的支持度同时出现了10%的下跌,投票流向了自民党和保守党。
区域选择反映的是保守党未获得更多留欧派选区,全面突破的地区是英格兰北部的老工业区,包括德兰郡一带传统造船业的重镇、中部制造业、采石业和陶瓷业中心、德比郡、南约克郡和威尔士北部的煤矿产区。 这里曾经是工党最坚固的票库,被称为不可逾越的“红墙”,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大量煤矿停止,制造业转移到海外,这些地区的工人层也成为脱欧的主要支持者。
自2017年以来,这些原劳动党安全选区开始面临危机,随着脱欧派选民向保守党迈进,“红墙”在2019年轰然瓦解,例如在德兰姆郡的毕晓普奥克兰选区,时隔100年保守党候选人获胜的邻近赛场( Sedgefield ) 工党仅在“红壁”地区就失去了约50个席位,至此败局已定。
“租用的选票”——约翰逊政府面临的挑战
保守党的胜利选举,宣布了留欧派和二次公投运动的彻底失败,脱欧成为了一定的局面,已经没有回旋的馀地了。 下院计划在圣诞节之前通过约翰逊的脱欧协议案,确保英国在明年1月底之前进入脱欧过渡期。 但是,这并不是英国媒体,特别是右翼媒体宣传的脱欧问题的终点,相反,这只是新的脱欧贫困局的开始。
下一轮英欧关系和贸易协定谈判难度最高,最具挑战性,这样巨大的工程难以在一年内完成。 约翰逊想迅速完成谈判的话,就必须接受“软脱欧”,维持接近现状的英欧关系。 这虽然会惹怒主张硬脱欧的核心支持者,但是如果选择较长的谈判时间,就要完成更加“硬”的脱欧方案,要求延期,必须打破自己一年脱欧的约定。 这要看新任首相如何作出选择。 到2020年底脱欧过渡期届满,英国可能面临新的危机,当时的下院没有平衡行政权力的能力,悬崖式的无协议脱欧依然可能发生。
另外,保守党很清楚英格兰北部工人层的选票是“借的”,票的来源不稳定。 脱欧问题本质上是英国长期政治和经济不平衡发展的疾病,不是原因本身,而是脱欧不能解决这些问题。 相反,工人阶层的利益在脱欧过程中必然受到损害,他们有可能感到不满而转任其他政党。 欧约翰逊当选后,承诺增加对北部基础设施的投资,取悦北方的选民,但是深层的构造性问题很难解决。 约翰逊坚持提倡英格兰民族主义,转移英国选民的注意力,必然刺激其他地区的分离主义感情。
在此次总选举中,统一派政党在苏格兰仅获得11席,苏格兰国民党在48席再次获得绝对优势,明确提出要求第二次苏格兰独立公投,在整个英国的脱欧和苏格兰多数选民反对脱欧的形势下,苏格兰独立主张的合理性 在现在的脱欧框架下,北爱尔兰和英国本土以爱尔兰海为实质边界,分成两个不同的经济区。 北爱实行了接近欧盟的法规,将来会远离英国,接近爱尔兰共和国。 此次爱尔兰民族主义政党在北爱尔兰获得的议席超过了前所未有的统一派政党,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如何防止联合王国在脱欧过程中分裂,是约翰逊政府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
“红墙”呼应“锈带”——英美政治交往
从国际角度来看这次英国总选举,2019年工党的败选和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民主党的败北是一样的。 在这次选举中,发挥决定作用的是被称为“防火墙州”的民主党北部的铁仓区,包括爱荷华、俄亥俄州、明尼苏达、威斯康星、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 明尼苏达总算得救了,其馀五州转任共和党。 之后三个州的选举非常焦急,民主党平均只输了1%,也就是说只输了10万票左右,这10万票决定了46票的选举人票的下落,其消长使希拉里最后无能为力。
这六个州连为一体,构成了美国的“锈带”。 和英国的“红墙”一样,这个传统的工业地带在美国崛起的过程中曾经非常繁荣,但随着全球化的发展,遭遇了制造业的转移,经济衰退和民生疲惫。 这里教育程度低的白人产业工人传统上是民主党的支持者,如“红壁”地区的工人阶层代代投票给工党,但对于种族、国家安全和移民等问题的态度比较保守。
在1980年的美国总选举中,民主党过于关注少数族裔、女性、失业者、贫困阶层的利益,认为无视白人劳动者阶级的利益,打败了共和党候选人里根,但被称为“里根民主党人”。 这与前年撒切尔夫人在英国获胜时9%的低技术工人转职为保守党不同。 在2016年的美国总选举中,反对“锈带”区工人全球化、对自身经济状况的不安、移民和恐怖主义问题与种族主义的兴起纠缠在一起,使他们再次成为“特朗普民主党人”。 同样的倒戈在2019年的英国总选举中再次上演了。
英国总选举的结果是,美国民主党敲响了警钟,如果只依靠左派的经济政策和候选人的人格训练,不断忽视工人们的心理需求,他们在2020年的总统选举中很可能再次失败。 很明显,“锈带”区的工人选民并不在意扑克的个人品德。 例如“红墙”区的工人选民知道约翰逊在撒谎,厌恶女排。 在这两位候选人创造的政治神话面前,人品缺陷完全可以忽视。
工人阶级的集团向右拐
为什么工人阶层要抛弃左翼政党,改投主张民族主义和人民主义的右翼政党? 学术界对此进行了许多讨论。 埃文斯研究了英格兰东南部的码头业和食品加工业的劳动状况后,工人阶级的社会团结没有跨国的普遍性,相反,这个社会团结具有很高的风土性,等级明确,内外有别的亲属关系,而且以同一居住地和职业为边界形成了小共同体,新移民融入当地社会
工党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一方面致力于以文化多元主义政策帮助少数族裔实现社会融合和民族平等,另一方面联合不同的民族,为所有人寻找共同的经济利益,争取更好的工作和生活条件。 这两种主张保持着脆弱的平衡。 进入新的千年后,这种平衡开始崩溃。 文化多元主义鼓励表现出的少数民族文化,使原始居民感到文化威胁,但现代福利国家制度建立在根据需要分配的原则上,不像以前那样优先考虑当地的集团。 原生居民开始抱怨在这个制度下,外来者可以受到优先待遇。 他们看起来更不幸运,需求更大,自己反而成了被体制忽视的人们。
这种文化焦虑与经济焦虑相结合,使地方性社会团结面向白人种族色彩的排外主义,产生了极右边的英国国民党和其后的英国独立党,他们成为提倡脱欧和反移民政策的急先锋。
此外,工人阶层的人生价值和尊严与职业密切相关,产业工人对自己的职业感到高度赞同和骄傲,许多家庭从事同一职业。 随着英国进入后工业时代,很多劳动者不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是因为世界经济的结构性变迁而失去了工作。 他们很难适应新的服务行业,从失业和接受救济中得不到个人尊严。 他们觉得自己的人生被剥夺了,其原因是移民和外国人。 在脱欧派的宣传中,脱欧后的移民数量大幅减少,工作和教育的机会再次回到原居民手中,国家不仅可以从欧盟“夺回控制权”,而且任何人都可以支配自己的人生,成为有价值的尊严的人。 这个记述对工人阶层有很大的魅力。
西尔瓦( Beverly J. Silver )等人从马克思和波兰的双重视点来看这个问题。 英国和美国的所谓工人阶级是两面性的。 他们在国内受剥削压迫,处于社会底层,但国际上横向比较,他们的收入和生活水平仍然高于许多发展中国家的中产者,是国际性的中产阶级。 全球化加剧了世界各国内部的不平等,缓和了国与国之间的不平等,大幅度提高了新兴经济体人口的收入和生活水平,他们与发达国家劳动者的差距在世代之间大大缩小。
从这个角度来看,英美的工人今天并没有变坏,以前没有过不怎么花钱就能度过好日子的时代。 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他们要更加努力地做世界各地的工作,教育背景更加优秀,但要和工资更低的人竞争。 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无论脱欧和扑克当选,核心指控都反对全球化,反对来自海外劳动者的跨国竞争。 因此,这仍然是阶级问题,只是波兰尼式的阶级自保行为。 保护自己在这种模糊世界体系中的中流地位的政治动员,远比左派传统马克思阶级动员吸引人。
左翼分裂与重建
这些问题是英美左翼政党面临的危机。 20世纪60年代,工人层的选票占英国工党总票的80%,这个比例在世纪末布莱尔时代下降到了60%。 在最近的选举中,已经不到40%。 不可思议年份的“新工党”呼吁“我们是中产阶级”的口号。
英美左翼内部已经分裂为两个不和谐的群体,一个是传统工业地带的工人层,这是人口不断减少但有影响力的群体,另一方面,在大城市成为中产阶级的经济精英和知识精英也支持左翼的经济政策,世界主义、文化多元主义、种族性平等权和环境问题等 许多精英左派对工人层面持蔑视态度,他们认为知识、思想落后、头脑愚蠢、种族和性别偏见,听右翼煽动者的谎言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利益在哪里。
这样高度的说教不仅不能拉回工人层,而且把他们强加于右翼政党,工人层也反而质疑精英层,他们不爱国,只关注玩弄身份政治,只关注少数族裔的权益,忽视了国家主体的人们的指控。 这种分裂严重削弱了左翼的力量。
比较2017年和2019年的英国总选举,社会民主主义经济政策依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工党也获得了大城市中心的精英人口,进一步扩大了这一优势,保守党在短时间内还难以突破。
老工业区工人阶级的倒戈是不永久的。 回到唐宁街十号,工党必须再次获得他们的支持。 这意味着精英左派自行改造、诚实、平等、尊重和处理工人文化焦虑和经济焦虑,应结合马克思式和波兰尼式的阶级动员,创造引起工人内心共鸣的新理论体系,追求经济平等与民族平等之间、全球化与民族主义之间新建立的脆弱平衡 美国民主党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这是一个重大的理论挑战,是近年来老生常谈的问题,遗憾的是,至今没有看到英国劳动党和美国民主党在这方面做什么。
本文将于12月17日在媒体的“深刻评论”栏首次发表,转载时请与作者联系。